他们离开南国军营后,避开汉国人,前往预先设好的地点汇合。
马车外,刘氏着急不安地来回踱步,东先生已经超过了约定时间,但迟迟没有出现,他想去查看,但又想着要照顾白姝儿,只能在这里等候了。
许久,夜政负伤而来,身后却没有东篱的踪影,他看见刘氏上前道谢,紧接着嘱咐对方,立刻驱车离开此地。
“将军,东先生为何没有与你同来?”
“……”他瞥向车内,虽然看不见里面的人,但也知道白姝儿在此,所以不敢说出遇到的事。
“将军放心,东先生离开前,已经喂她吃了药,嘱咐过此药有安神的效果,一时半儿,她还醒不过来。”
“嗯……,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努达等人,不知他为何跟着去了。”
“……那我们接下来如何打算?”
“先去麻风村躲避,那里地处偏远,无人看守,病人也都治愈好了,正方便我们暂居。白姑娘的病,还未痊愈,若是告诉她真相,恐怕只会徒增伤感,所以你不可多言。”
“是,我明白了。”
夜政脑子里很乱,刚才回来的时候,遭遇努达的袭击,凭借他们的能力,想要全身而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东篱表现得很奇怪。
二人的对话,他记忆犹新。
“东篱……,见到你的叔父,也不行礼问安了?还真是没有礼貌,忘记当初我对你的栽培了吗?”
“怎么会忘记?但……你不过是区区人族,想要我行礼,还不够资格。努达,你若识趣的,就离开这里,我便不会对付你,之前的恩怨,就此作罢。”
“哈哈哈……,我等你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听这句话,你可知道我回去,带来什么好东西?”
“与我无关。”
“这可是我们的功劳,何来与你无关?”
“……”
“让他出来。”
“是主人。”
夜政警惕地看着对方,时刻准备发动袭击,但努达所说的人出来以后,他也有些微的害怕,因为这人的气场强大,一双红眸死盯着东篱。
“鲛人?”他低声问道。
却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撇过头去,看到东篱脸色煞白,许久才缓过神来,语气变得更加冰冷。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不要牵涉到别人,让夜政离开。”
“我对这种小儿也无兴趣,放他一条生路,并非不可以,只要你跟着我们回去。”
“……你觉得凭借一个魔种,就可钳制住我?未免太小瞧了我。”
“我相信你的实力在他之上,你舍弃得了樱陌的身份,却……甩不掉你的宿命。东篱……,有本事你就杀了这东西。”
“……”
“既然不敢轻易动手,那就跟着我离开,找到南宫成藏着的宝物,救活这个人。”
“他……已经是你的,救活也不过是方便为你所用。我不会蠢到再助纣为虐,伤害善良纯朴之人。”
“那你就试试。”他邪魅一笑,笃定东篱不会拒绝。
“……我跟你走。”
“很好,这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东篱没有搭理他,只是对一脸疑惑的夜政,低声嘱咐道:“照顾好姝儿,我……会尽快回来,一切要小心。”
“嗯……。”他知道东篱是被迫的,但如今自己伤势没有痊愈,硬拼的话,还是很吃力,所以决定听他的话。
“我会在那里等你。”
“多谢。”
看着东篱离开的背影,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这一去不知生死,也不晓得是否会变成原来那样的恶魔。
嗖……
突然一支箭矢飞来,险些伤到了他,夜政眉头紧皱,随手拿过身旁的剑,一跃而起,抵御敌人的偷袭。
刘氏也是慌了神,没想到行踪暴露,被南国杀手追击,他担心夜将军伤势未愈,不便再处理这棘手的事,所以就算身中数箭,也拼死地驱赶马儿奔跑,成功地逃脱虎口。
等夜政发现时,他已经奄奄一息,麻风村毕竟是偏远之地,若去往那里,刘氏的伤就没大夫医治。
他拿过马鞭,准备掉头离开,去附近的县城,但被刘氏阻止了。
“将军,你好不容易逃离皇帝的魔爪,如今若是为我,涉险去城内,实在不值得。”
“别说傻话了,我已不再是将军,更不是什么暗卫首领。我们是朋友之情,夜政不会放弃你的。”
他为刘氏止血,点穴将他定住,然后策马去往县城。
刘则,年三十,尚未娶妻,曾是南国军营武将军的部下,有幸得到皇帝赏识,收为己用,命令他为暗卫,辅佐夜政处理一些事。
但……因为他的疏忽,导致赵将军逃离,所以险些被皇帝杀死,好在夜将军为他隐瞒,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知出去,才保住了他一家老小的命,之后对他多加提拔,成为御林军小小的领将,也算是扬眉吐气,光宗耀祖了。
想起皇帝的暴虐,不得不说刘氏家中老小的亡故,那时他在宫里当差,所以很少回到家里,对弟弟妹妹的照顾疏忽,他的小妹长相甜美,年仅十五,还未有婚配,引起南宫成的表弟陈氏心生歹念,趁刘氏出府当差的时候,到刘府拜访,想要非礼于刘小姐,谁知她性子刚烈,誓死不屈,撞墙而亡,吓得他讨回去,陈氏担心被刘府的人发现,所以心情烦躁不安,又想到惹恼御林军的人,也非什么好事,只好狠下心来。当夜,派出府里的护卫,杀了一家老小,十一人有余,并且火烧刘府,毁了所有的证据。
当差的刘氏听闻府里噩耗,哭晕在地,足足昏睡三日醒来,他那副生死无欲的样子,至今还记忆犹新,夜将军也是那时候坏了规矩,把暗卫打探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刘氏击鼓鸣冤,却遭皇帝责罚,赶出了皇宫,他还记得金华殿,皇帝所说的话。
“陛下……刘府惨案,证据确凿,还望还臣一个公道。”
“公道?哼……,何为公道?你拿到的证据,别以为朕不知道是从何而来,若要追究到底,幕后之人,才是朕要除掉的。”
“……”
“刘则……,你很清楚的,陈玉是朕母妃唯一的侄子,他再坏,都是朕的表弟。刘府的案子,你若执意如此,朕可以告诉你,顶多是罚他留守边境,这却会让你召此政敌,还会牵扯到把暗卫秘密告诉你的人。”
“陛下……”
“此事你若不追究,朕会替你建新府,官阶升一职,你那些府里的人,也该安息了,能够为你换来如此殊荣。”
“臣……谢陛下。”刘氏眼泪簌簌,哽咽地行礼谢恩,皇帝让他退下。
当刘氏回到客栈,心寒不已,他忠心耿耿,却还落得父母、兄弟姊妹们惨死府中。
他想要白绫了解残生,慰籍在天的亲人们,自己辛苦一生,南征北战,也是为了他们能有个安居的家,如今什么都没了,活着也是浪费。
闭上眼,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在破旧的茅屋里,自己照顾着幼小的二弟、三妹和四妹,等着父母亲劳作回来。
当年,年仅二十的他,离开村庄了,去投靠军营,浴血杀敌,武将军很喜欢刘则,于是教了许多有用的东西,才得到皇帝的注意。
突然,白布被飞镖割断,刘则应声倒地,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夜政一脸严肃。
“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你曾是南国浴血奋战的将士,也是我手下最机灵的人,何必因为失败而断送你的命。”
“将军……刘则……,什么都没了。”
“你就甘愿让他逍遥法外?”
“……”
“我知道你素来是个心慈的人,所以才让陛下把你调走,不再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但……没想到飞来横祸,害你家人惨死,陈玉……这小儿,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他不愿做主,我来帮你,这天下还有公道,也有人心,你不该如此下场。”
他泪眼朦胧,看着夜将军,也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动容,没有想死的心,而是要报仇雪恨,他情绪波动太大,以至于晕阙过去。
等到刘则再次睁开眼,他看见夜政坐在旁边,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
“我已经替你讨回公道了,所以……以后不要再寻死,陛下召我去南国旧都,你在皇宫里认真当差,等着我回来。”
“是将军。”他吃力地起身,下床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起来吧,不用谢我,这件事在四年前,我就想做了。只不过那时,我太傻,相信陛下会给公道,如今看来只是敷衍而已。”
“将军之恩,刘则必定做牛做马,此生回报。”
“……随你。”
他看见夜将军离开,苦笑着让亲人们安息,一直到现在,刘则都没有开口问,那夜所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陈玉是否曾也对夜政做过同样的事,才让他对皇帝如此失望。
县城内,夜政带着他去了医馆,逼迫郎中为刘则治伤,才让他又一次从鬼门关回来。
附近的客栈,夜政按照纸条上的步骤,为白姝儿熬药,喂她喝下。
因为她已经失去视觉,现在又是恢复阶段,所以感官也不敏感,误认为夜政就是东篱。
“阿篱,我今日昏睡了一天,醒来还担心你不在了,好在你没有离开。”
“我……没有离开。”他模仿东篱的声音,回应着对方,心想白姝儿已经够可怜,现在若知道他又被努达带走,怕是要气血攻心,时日无多。
“我们何时去你说的地方?”
“再等等,我先去一趟麻风村,那里似乎有病人复发……。”
“嗯……,那位刘先生可一起?”
“是……,他出去了,姝儿先喝点药。”
“好。”
喝完药后,姝儿又吃了点粥,因为刚刚苏醒过来,对现在的世界还不太适应,反应也迟钝许多。
她有些犯困,神情恍惚,夜政扶着她躺下,让她休息片刻,谎称自己去找刘则。
屋外的他,守护着里面的白姝儿,这是对好友的承诺,虽然不知道何时把东篱当成朋友,但觉得很开心,至少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也不必手染鲜血,抢夺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可惜的是,蓝儿离开人世了,他还没有来得及问,为何她要背叛自己,还没有撒气,就再也见不到心爱之人。
努达,是他这辈子最想杀的敌人,却又是最难对付的人,他不知道东篱现在的状况如何,那个红眸银发的男子,身份也很可疑,与东篱似乎有着匪浅的关系。但他曾听说过,东篱在人世间无亲无故,绝不可能有亲族存在,而努达之前秘密进行的事,还未能查清,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大的威胁。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们没有停留多日,让他好生养伤,趁着敌人没有追踪到,于次日乘车离开,直接奔往麻风村里去。
村长认识夜政,所以让他们的马车入内,然后与他私下交谈。
“夜先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甚好。多亏东先生的照顾,我才逃离死神之手,如今来这里,是有事相求。”
“请说。”
“东先生因临时有病患需要他,所以嘱咐我照顾东夫人,想来只有这里比较好,适宜夫人养病。”
“好的,东夫人想住多久,都没问题,我这就让大伙儿,为你们打扫出二间相近的茅屋。”
“多谢村长。”
“你我都是受恩于东先生,当年若不是他,舍身救我等,村里早就被官兵烧毁,你也死于此地。所以为他做事,我并无任何怨言。”
“嗯……。”
村长得知白姝儿的情况,也很同情东夫人,所以愿意配合夜政,隐瞒她事情的真相,为他们找的是比较偏远的茅屋,派人按时熬药,送去那里。
村民们自是愿意的,都知道当年东先生舍身取义,到这里为他们治病,才让这个村不至于灭绝,大家一直想要报答恩人,无奈于他四处游走,根本不知道身居何处,只听闻是东洋国的人,来这里特意救治百姓们。
这次,能有机会报答他,自然都是心甘情愿的,村里的二十口人,轮流照看东夫人,送去吃的东西,以及在让村民趁着去集市的机会,按照纸条的吩咐,用夜政给的钱,去买好一周的药,然后回村里待着,避免透露消息出去,让东夫人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