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拜师
苏叶浑身一震，又惊又喜道：“太好了！谢谢郑伯伯！”
“还叫伯伯？该叫师父了！”郑远说笑了一句，接着便与相熟的师门子弟略略寒暄，简要说明了事情原委，便开始张罗着明日拜师礼的准备事宜。而苏叶也自然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一天下来都不断有师叔师伯、师兄弟等人与他攀谈寒暄，一天时间便在这般忙碌中度过。
直到了晚间时候，回到了暂住的厢房中，苏叶才终于得了空闲，很快便在床上盘膝打坐起来。
白天一整天他都并未有太多时间思索，此时夜深人静，他不由回思白天和林翔羽对练拳脚的种种，反复琢磨下，渐渐升起一些新的感想，忍不住便在狭窄的厢房内自顾演练比划起来。
忽然寂静的房中响起一声轻笑：“嘿！真是个武痴啊！”
“谁？”苏叶浑身骤紧，紧接着却又一松，微有些怨怪道，“我说骆大当家，能不能别这样？很吓人的！”
一个人影从房梁上跳下，果然便是骆豪，不过他显然又做了改扮，若不是苏叶这几天和他朝夕相处，几乎都一眼认不出来了。
“哼哼，我这是让你提高警惕，每到一处察看环境安全都是首要之务，别以为进了水意门就能安枕无忧了！”骆豪理直气壮说道，只是看向苏叶的目光却有着一丝异样。
而苏叶看到他这身打扮，也是愣了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声说道：“骆大当家，难道……你要走了么？”
“你猜到了？”骆豪轻轻一叹，点了点头道：“不错！此间事毕，我也要走了，晚了可就有些不妥当了——说实话，今次带你来这里，都多少担了点风险呢！临走之时，好歹与你这共过患难的小兄弟——哦，明日便是小师弟了——说道一句，今日一别，等闲怕是难以再见了。”
“骆大当家你……哎！”苏叶心中一黯，却也知道骆大当家已然打定了主意，绝难挽留了，下一次当真要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了。
平心而论，他对骆豪观感起初并不太好，虽然佩羡对方的武功，但对其自私的人品便不置可否了。但后来在与他一起逃避追杀的过程中，虽然骆豪对自己的交好多少有些形势所迫下蓄意拉拢的意味，但内功心法的传授和水意门的引荐，却着实是莫大的恩惠、莫大的人情了。
“不说这些了！”骆豪仿佛猜到了苏叶所想，轻轻拍了拍苏叶肩膀，转而缓缓却加重了语气说道，“除了这些，临行之时，我还有一言相赠，小师弟务必仔细思量。”
熹微的月色从窗棂透过，隐约显露出骆豪凝重的脸，苏叶油然感到骆豪必将说些什么了不得的话语，忍不住提起了精神：“大当家但说无妨。”
骆豪盯着苏叶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小叶，你天资惊人，按理说修炼绝大多数功法，都很有可能成就斐然。不过么，有一句忠言我还是不吐不快：练武，首重心性，切记不可朝秦暮楚，随意换法重修。不然，真气流转容易驳杂不纯，心性也有飘摇不定之患，极易事倍功半，到头来白白蹉跎了时光、浪费了天赋。我，便是一个例子，你看——”
说话间，他指尖忽地金光一闪，一道光华从苏叶眼前一闪而逝！
“咚！”
紧接着苏叶便听见一声闷响在身后响起，未及回身察看，这点金光已迅捷地反弹回来，被骆豪一下捞在手里。
随即他张开手掌，便看见他一点金光正在他手心滴溜溜直转，好一会儿才缓缓停下，现出一个弹珠大小的金色小球。
苏叶凝神打量片刻，忍不住拿起掂了掂，只觉入手微沉，只是这小小的一个弹丸，便差不多有半斤重。他沉吟一下，回头摸了摸床沿，果然在木质床板上摸到了一个浅浅的凹坑，不禁低声道：
“原来骆大当家还有这份手段，小叶佩服！”
“这又哪里算得什么手段？只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骆豪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便是我以前的宗门功法，‘金箭功’。若是练到高深处，穿金洞石，那才厉害！我这只能算是入门罢了。”
“这么厉害？！”苏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弹丸指功胜在迅捷隐蔽，若真能练到那种穿金洞石的程度，那真的可以横行江湖了！
“原本我这‘金箭功’勤修数载，也算小有所成，可惜……已是明日黄花了——”他罕有地露出伤感追忆之色，“那时正逢群雄并起，兵荒马乱之中，我‘金箭门’的师尊师叔和许多师兄弟，都殁于乱军阵中，偌大的宗门也再不复存在。哎！”
“我侥幸逃生，却失了后续功法，又无依无靠，有幸被郑师父收留，这才寄身于他门下。”
“本来他也曾劝我，仍旧习练原先的金箭功，看以后是否有机缘，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但我自己却渐渐动摇起来，又艳羡郑师父的惊人身手，终于还是换法重修，开始习练起‘水意诀’来。”
“初时倒是进境顺利，然而渐渐却显露出艰难来，我的悟性虽远不如你这般变态，却也算中上之资，练功也很勤勉，然而却受限于真气驳杂，反而被一个个原本远不如我的师兄弟渐渐赶超，平白蹉跎了光阴！”
“所以，我有一句金玉良言要说予你、也同时说予我自己听——”
他的双眼忽地瞪圆，紧盯着苏叶的眸中似有光芒要直照进苏叶心底：“既然选择了功法，便须勇猛精进、无怨无悔，须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苏叶心中油然泛起战栗，眼前忽有银光乍现，再向骆豪看去，却已是空空如也，寂静的厢房中再无一丝声息——
……
“奉拜师茶——”
长长的吆喝声中，苏叶在众所瞩目下向端坐太师椅上的郑远孝敬了茶水，拜师礼便在一片恭贺声中完成了。
虽然郑远身为一派掌门，但收徒份属他门中私事，因此并未大张旗鼓，只是就近知会了一些比较相熟的门中子弟前来观礼。拜师程序也是能简则简，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便已进行完毕，让本以为至少要消磨大半日光景的苏叶也大出意料，暗暗庆幸了一把。
待得观礼的人群渐渐散去，郑远便领着苏叶走向院中，院里的门中弟子已开始演练起武艺，正中一大帮师兄弟们正在田德刚师兄的指导下操练拳脚。角落处还有一小撮，郑盈盈俨然便在其中，正是郑远苏叶走近的方向。
“嘻嘻！小师弟，你来啦！”见到苏叶，盈盈笑嘻嘻地打起了招呼，苏叶尚未回应，郑远已干咳一声，开始介绍起来：
“好了，给你介绍一下为师的关门弟子吧。早年为师也亲自收了不少徒弟，不过除了你三师兄田德刚还留在身边，好多已自立门户了，比如你以前的镖局当家骆豪。这几个呢，则是这些年为师又栽培的苗子——这是你五师兄方文矩，六师兄段家强，八师姐、也是我女儿，郑盈盈，你呢，便是第九个，也是最小的一个了。”
随着他一一介绍，苏叶分别和略显呆愣的方文矩、不苟言笑的段家强，以及嬉皮笑脸的郑盈盈打过招呼，接着便听郑远问道：
“小叶，听小骆说你之前还粗略学过一些旁的功夫，来，都给我展示一遍吧，我也好有的放矢。”
“好！”苏叶点了点头，便向院边摆放的一排兵器架走去。
看见他的举动，不少正在院中练武的师兄弟也不由向这边偷瞄过来，都想见识见识这新来的关门弟子到底有什么手段，连正在教习的田德刚都收了戒尺，微感兴趣地看去。
“能有什么好看的？”人群中，林翔羽低声嘀咕一声，便见苏叶拔出一杆长枪，开始演练起来。
“唰唰唰！”长枪舞动，如蛇如龙，隐有矫夭之态，随着绕场疾奔的苏叶，竟已有了些微神出鬼没、飞流争湍的味道。
这正是苏师傅所传授的“威虎枪”，这段时日苏叶越趋精熟后，便尝试着在招式的衔接间融入了一些“灵步”的法门，果然便让枪法更添了三分飘逸灵动。
“耍得不错嘛！”师兄弟们的议论声隐约飘入耳中，林翔羽颇觉刺耳，心中隐有不忿，却再未说出贬低的话语来。
一管可窥豹，虽然并未真正放对，但观其手眼身法，便知道苏叶的枪法显然已有不浅火候，林翔羽自忖真要与他较量枪法的话，不仅难有必胜的把握，甚至还要隐隐逊色三分。
哼！或许他只是套路演练得好，真正动起手来未必厉害！林翔羽正心中泛酸，却见苏叶收了长枪，在兵器架上挑拣一番，又拿出了一副弓箭出来。
“咦？难道他还会弓箭？”人群先是惊诧，又迅速转为一声接一声的赞叹！
“嘣嘣嘣！”一叠声连响中，一箭接一箭，仿佛水银泻地、无有间断，而苏叶脚下也同时行云流水，转折腾挪，竟似不受丝毫影响！
连珠箭！搭配“灵步”施展的连珠箭！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如今他内力初成，连全身筋肉都更觉坚韧有力，一口气间便将满满一壶箭射了个精光，仍感游刃有余！
“咚咚咚！”便听院对面的一座兵器架上接连响起震颤声，它靠上的一根横梁上，顷刻就多了一排箭支，所有箭羽的间距都整整齐齐、一般无二，仿佛用裁尺量过一般！
段家强微微一震，原本坚若寒冰的脸色隐有动容，方文矩嘴巴张成了“O”形，看上去更觉呆愣，连远处一直好整以暇旁观的田德刚都眼中一亮，再看向苏叶的目光已不同以前。
而林翔羽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郑盈盈，而这道倩影却早已一蹦三尺高，兴奋的叫喊声汇入了耳边的一声声如潮的赞叹：
“哇！这么厉害！”“百步穿杨啊！”“天！绝了！”
一道道话语仿佛无形的利箭，让林翔羽的脸色变得说不出的难看，攥紧的双拳捏得脆响，却终究隐有些怅然地松开来去。
“哎！”喝彩声中，没有人听见这一声长叹，也没有人在意，一个人影已萧然退了出去……
“还不错！”等到苏叶收了弓箭，郑远便捋须微笑，当先点评的却是步法，“你的步法当真不错，我看其中蕴含了不少鸟兽纵跃的法门，道出自然，当真不错！你的枪法么，是学的‘威虎枪’吧，这枪法流传甚广，也算是一门不错的外家枪法。难得你能在枪法中糅合进你那种步法，更是凭添不少变化。不过么，这门枪法招数上没什么缺陷，但却欠缺内劲的变化，劲力上中规中矩，失之精微巧妙。往后你若修行内功再有精进，能将拳脚间的内劲变化展现在枪法上，便算能更进一步了。”
“你的箭术么，毫不夸张地说，我行走江湖数十载，能和你媲美的却也并不多见，简直神乎其技，想来便是那些蛮族土蕃，也难出其右了！”
“不过呢，限于你的修为，若是遇到高手，你的箭术却也是用处最少的了。”
“为什么？”苏叶惊诧莫名，满是不解地望向郑远。见他神色，郑远也不解释，只是又取过一壶箭羽，淡笑道：“耳听为虚，这样罢，你往我身上射几箭便知道了！”
苏叶接过箭支，却怔怔地看着站在眼前的郑远师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一旁的盈盈却咯咯笑道：“小师弟，快射吧，不碍事的！”
苏叶回头望去，但见几个师兄师姐都是笃定模样，心里顿时有了点数，一箭便向郑远射去！
不过这一箭却有些力道不足，而且明显下偏，苏叶总归有所顾忌，落处擦向郑远的小腿裤脚处！
眼看就要撩中，郑远原本耷拉的裤衫却忽地鼓胀，澎湃的劲力竟“砰”一下便将这支箭羽远远荡开！
这……虽然早料到绝难不倒郑师父，但对方这般轻巧应对还是让苏叶匪夷所思。心中惊骇间，苏叶再不留手，一道道箭羽又劲又急地往郑远全身射来！
而郑远手不动足不抬，只是全身的衣衫充气般鼓起，无论是衣衫还是裸露在外的肌肤，每被箭羽射中便会荡起一层银色的涟漪，丝毫无损地便将箭支们纷纷划开！
一壶箭顷刻间射空，苏叶放下弓弦，看着捋须淡笑的郑远，若有所思，耳边已传来郑远的淳淳教导：
“看清楚了吗？箭羽这种远程兵器，一旦从你手上脱手，真气便会迅速逸失，稍微有些功力的高手都会不屑一顾——不过么，有朝一日你若能踏入罡境，真气异化后便可持久离体，那时你的箭技便又有用武之地了。”
“就像‘射日箭’司徒城那样？”苏叶不知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问道。
郑远眉毛一挑：“你还知道他？也难怪，‘射日箭’的名头如雷贯耳，一把‘射日弓’堪敌千军万马——不过他可是神相境，普天之下也屈指可数的高手！你若想有朝一日达到他那种程度，没有逆天的悟性、努力、际遇，那是想都别想！”
苏叶紧抿双唇，只是握紧的双拳微微泄露了一丝心绪，郑远若有所觉，转而笑道：
“我创派祖师钧浪真君便是这等高手，当年曾赤手空拳，以罡境便强撼神相境高手而不败，也是风流一时的人物！他的水意劲力一旦发动，真真是银浪翻滚，浩浩荡荡，简直势若万钧！好好努力吧，小子，先把水意诀练纯练精再说！”
苏叶蓦地想到了正屋画像上那踏浪而立的白衣青年，心中不禁一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