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千钧一发,王戎闪身赶至,手指一弹正中剑身,叮的一声短剑向外荡开刺了个空。嵇洛衣跺脚嗔道:“你干什么!”王戎冷冷道:“其一,他曾救过我们,做人恩怨要分明,没有回报之前,谁都能杀他,只我们杀不得他。其二……”顿了顿,语气更冷,“既然刘伶交待了,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个面子。”嵇洛衣哼了一声,道:“那酒鬼么,他的话你也听?”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收起了剑,转身就往大门外走,“不杀便不杀,啰哩啰嗦。“
她要杀人举剑便刺,说不杀也就不杀,真是任性之至,别人的性命在她眼中直若草芥。
王戎过去摘下一盏牛油大灯,开始四下点火。这厅堂本是草木建构,一点便着,转眼之间火焰便熊熊升起,连屋顶也着了。
王戎扔下灯,也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方小刀道:“你想不想跟我们走?不想便明说一声,我也好向刘伶有个交待。”说罢再不管方小刀跟不跟上,只管自己走了。
方小刀此时一片茫然,他虽然极不喜欢王戎,但实不知还有何处可去,何况只有跟着他们才能再见到刘伶,何况还有嵇洛衣……于是一咬牙,赶紧跟在后面。
三人两前一后,闷头直往山谷边缘的山上走。走出不一里地,身后轰的一声,方小刀唬得驻足回望,但见烈焰腾空,照亮了大半个山谷。应是大火引着了太阴教埋在地下的火药,眨眼间整座逸鹤山庄灰飞烟灭,将今晚发生的一切,所有的秘密,都烧个干干净净。
来到山顶,南风浩荡,似有一场大风雨即将来临。
这时从杂树林子中出来几个青衣人,上前向王戎施礼,为首一人还在王戎耳边轻语,应是在外围警戒的王戎手下。
王戎点点头,轻声吩咐几句,青衣人便从林中牵出一红一白两匹马来,甚是神骏,辔饰华贵,乃是王戎和嵇洛衣的坐骑。方小刀不会骑马,幸而还有一头脚力甚健的青驴,勉强堪用。
布置停当,王戎一声呼哨,众人四散自寻去路。
山顶上复又归于千古的荒寂,唯山风更大。
忽然长草籁籁轻响,一个手拄乌钢长杖的番僧走了出来,来到适才方小刀等人所在的地方。他的一条腿走路稍不灵便,一双碧目之中却精光四射。
番僧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诡然一笑,向着王戎、方小刀、嵇洛衣所去方向也大步去了。
王戎三人日夜兼程,只寻那荒僻无人处间道而行,走得乏了才歇息一会。
那嵇洛衣本来娇生惯养,哪耐得这辛苦,但她头一次行走江湖,乃是梦寐以求的事,样样觉得新鲜,而且王戎也不惯着她,是以倒也没再生什么事端出来。
方小刀开始跟得颇为疲惫狼狈,但几日一过,骑得渐渐熟了,便好多了。他每天见日头从右手升起,从左手落下,知道正一路向北而行,但却不知道洛阳应是在少室山的西北,反正只管跟着王戎走,也不多想。
这一日在孟津渡过黄河。周武王伐纣时曾于此会八百诸侯,自是山河胜处。方小刀激流中舟,见黄水滔天,浩浩汤汤,想起雨中横渡长江那晚,两地各有一番壮阔,不禁胸怀大畅。心想我华夏又称神州,只一南一北这两条大江大河,便端的不虚。
过了黄河,乃是河内郡,又折向东北行。
到了此时,方小刀与王、嵇二人也算相处得熟了,虽然王戎依然冷冰冰,嵇洛衣也依然目中无人,但相比初时总算好了一些,他讲三句五句,嵇洛衣兴趣上来也能回他一句。便自这样,方小刀就已心满意足窃喜不已,只盼这路程能久些,再久些。
这天正又翻越一座大山,山道漫漫颇觉无聊,便有一句没一句没话找话道:“那位子期先生,你也与他很熟吗,他的琴弹得怎地这么好,真是……真是……“他没读过什么书,对琴也只是直觉的喜欢,实在一无所知,是以完全想不出怎么来形容夸赞才好。
不料嵇洛衣哼了一声,满脸不屑道:“你说向秀么……”方小刀心中暗道:“原来他叫向秀!”只听嵇洛衣道:“他的琴弹得有什么好,比我爹爹可差远了,我爹还经常指点他呢,说他虽有天赋,可惜却……却……咦?我爹当时怎么说来着?”
方小刀大奇,他觉得向秀的琴技已是好得不能再好,连刘伶都佩服得紧,居然还会有人远在他之上,这……这怎么可能!也不知道嵇洛衣是不是在为自己老子吹嘘。
正欲再问,走在前头已达山顶的刘伶在马上回头高声道:“洛衣,赶紧!我已传信说黄昏前便到家。待会晚了,你母亲着急,又要怨我。”
方小刀心头一跳,暗忖:“终于要到了吗?”
嵇洛衣欢呼一声,挥鞭打马,坐骑长嘶直窜上山。方小刀也赶紧快驴加鞭紧紧跟上。
方到达山巅,便觉一股清爽之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竹叶香。但见山的那一边,无穷无尽的竹海直铺展到天边,映得连天空都似乎成了碧色。有风拂过,竹梢摇曳俯仰,发出天籁之声,便如一道又一道的波涛涌向远方。
“竹林到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