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瑟瑟扫视殿中的官员,眼神变得坚毅。她抱着太子大步登上皇位,在一片惊呼声中坚定地坐下。
大贺释露出为难之色,“太后,事情还没有决断,您——”
顾瑟瑟眼神变冷,一手搭在龙椅金灿灿的把手上,道:“哼!等你们做出决断,怕是哀家和先夫骨血也跟着一起了断!”
耶律雄上前跪下,拱手道:“太后,三思啊!”
殿内所有官员一起跟着跪下,请太后三四,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站在表姐顾瑟瑟身后,看见她和我一样被气得发颤。顾瑟瑟道:“好,你们胆敢要挟哀家!”她忽然将太子放在案上,起身指着头顶上空,厉声道:“先夫尸骨未寒,现在还在这里徘徊。碶丹八部的首领,今天你们必须给先夫和哀家、太子一个交代:遵从遗诏,还是不遵从遗诏?”
殿中官员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上前。
顾瑟瑟指着大贺释,冷声道:“哀家知道这里的人唯你马首是瞻,你是大贺氏首领,就从你先开始!”
我吃惊地看着大贺释,他是皇族首领,为什么不是姐夫?表姐明知大贺释不会向着自己,为什么让他先开口?
大贺释露出为难之色,“太后——”
顾瑟瑟拿起案上的龙纹茶盏,高高举起。
我不解其意,却清楚看见下面的人都变了脸色。“乒”的一声,顾瑟瑟手中茶盏落地碎裂,同时殿门外涌入无数黑衣武士。
刚才还跪在地上义正言辞要挟顾瑟瑟的官员变得慌张,有人站起来四处张望,有人茫然跪在原处。显然没有人想到太后有调动御林军的能力。
大贺释脸上敷衍的善意终于不见,谨慎、审时度势,我相信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大贺释目露精光道:“太后,这是要杀掉我等吗?”
顾瑟瑟凛然道:“我们孤儿寡母的,只是要一个答复,说完你们就可以走!”
大贺释沉吟片刻,道:“先帝是本于越的侄儿,但本于越还是要说句公道话。太子殿下年幼,不堪为国君。”
我只能看见顾瑟瑟的背影,但还是能感到她的悲愤和无奈。如果只是一个人反对,不反对的人就会收拾好;如果一半人反对,杀掉领头的就好;可如果所有人,连亲族都反对,那么就只能等死了。
少年忽然上前质问道:“祖父,您可以辅佐太子啊,为什么非要把他们变成庶民呢?”
心头沉重,是的,如果不能登上皇位,就只能变成庶民,然后被赐死。历来,帝王的结局不能生就只有死,再没有其他。
大贺释斥责道:“闭嘴!你给我回家去。”
大贺涅鲁不可置信地看着大贺释,“您教我忠君爱民……怎么可以不尊先皇遗诏?不尊遗诏不就是不忠吗?”
在这指鹿为马的朝堂上,哪有什么忠?我心里生出无限悲哀。
耶律雄上前道:“臣代表耶律一族,请求另选贤明为帝。”
乙室部、黎部、吕部等首领也上来表态要另选贤明,唯有迭剌部首领纠结道:“臣想尊先帝遗诏,但大家都不同意,臣不知道该怎么办?”
表姐疾步向他走去,道:“如果,我顾瑟瑟能够扭转乾坤,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迭剌部首领点头,“先帝的外祖母是我迭剌部人,大家血脉相连,相助是应该的事情。”
表姐回到皇座的时候,双目放光。“好,既然大家都这么决定,我要想一想,明日再商议。”
大贺释不见进门时的轻松,淡然告退,一殿官员也跟着齐齐退下。
殿内空荡荡,顾瑟瑟一手抱太子,一手抚着龙椅,神色悠远。
太子道:“阿娘,这里就是从前阿耶每天都要来坐坐的地方吗?”
顾瑟瑟含笑点头,“那时候他一定也很累,却从不告诉我。”
太子道:“我不喜欢这里。”
顾瑟瑟严肃道:“阿尧,人活在世上,没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坐在这里,过去是你阿耶的责任,将来就是你的责任。”见太子有些不解,道:“大贺部落的族长过去一直是你祖父,你祖父传给你阿耶。可惜……”
太子好奇地问:“可惜什么?”
顾瑟瑟略微哽咽,“是阿娘的错。因为阿娘想做皇后,你阿耶便用族长换了阿娘的皇后之位。你阿耶一直想着将来夺回族长之位,可惜他来不及了。”摸了摸太子的头,恨声道:“我顾瑟瑟发誓,今生一定要夺回大贺部!大贺部只能由大贺家嫡长子继承,其他人,即便是观音菩萨下凡都不可以!”
辽国笃信佛教,这誓言不敬,但也说明了表姐的决心无可阻挡。我忧心道:“表姐,那个大贺释很可能就是幕后之人?恐怕不好对付。”
顾瑟瑟道:“不好对付又怎样?阿义的东西,是因为我丢掉的,我要拿回来,哪怕是赔上我的性命!”
她的样子很坚决,根本就是不计较得失的孤注一掷。我忽然发现顾瑟瑟不是从前那个顾瑟瑟,她从前只是很厉害,因为有一颗骄傲的心;她现在是凶猛,就像一头受伤的母豹子,拼命要守住自己的一切。
晚上,阿铮忽然出现在御书房。
“夭夭。”
每次他唤我的名字,都让我觉得自己的名字是很好听的。我满心欢喜道:“阿铮,你回来就好,我总担心你会被人发现。”
阿铮笑道:“你别担心,我行事谨慎得很。你看,这是什么?”
我看向他手中的物事,“不就是一根玉簪么?”仔细一看,“嗯,成色不错,能换不少钱。”
阿铮笑得更厉害,对顾瑟瑟道:“夭夭不认得,表姐认得吗?”
顾瑟瑟已经变了脸色,“知道,那是耶律齐生母留给他的发簪,他从不离身。你最好还是还给他,否则小心他与你拼命。”
阿铮好奇地看了又看,叹道:“没想到,他也有在乎的东西。”
顾瑟瑟正色道:“每个人都有逆鳞,端看是否被触及。”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在灯下用丝帕用心擦拭。
阿铮只看了一眼,便羡慕道:“好刀!”
我不懂兵器,只知道刀鞘、刀柄华美,是把少见的漂亮匕首。
顾瑟瑟没有抬头,道:“识货!可惜这是你姐夫送我的定情之物,不能送给你。”
我诧异道:“定情之物不都是发簪、玉佩、香囊之类么?姐夫怎么送一把匕首?”
顾瑟瑟手上一顿,道:“你姐夫说:若他将来有一日变心,就让我把这匕首插入他心间。”这般血腥的话由她口中说出,却万般柔情、万般缱绻,让人浮想联翩。
“呛——”匕首入鞘,顾瑟瑟咬牙道:“那些今**我的人,将来我定要他们血偿!”
想起今日大殿上的情形,我问阿铮:“大贺释是不是贼首?”
阿铮点头道:“他确实是幕后势力之一,但耶律雄父子手握雄兵、黎部首领帐下有铁骑,这次他们也在蠢蠢欲动。而之前的大贺鲁,只是被怂恿的替死鬼,用来试探表姐的实力。”
敌人太多,我叹道:“要是能设计让他们自相残杀就好了!”
顾瑟瑟沉静道:“夭夭,我知道你认为我败局已定。但我一直没告诉你,除了御林军是我可用的,我还有无逢州独活部的支持。”
我回忆了一下,问道:“今天在大殿上,难道独活部没有反对吗?”
顾瑟瑟道:“那是我与独活部的约定,不到关键时刻,不站出来。”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原本就是敌强我弱,实力要留在最后给敌人迎头痛击。可是,大贺部那些人都是辽帝父子的亲人,当年一起背靠背作战打下这片土地,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忽然想起自己与姬家,转而释然。
阿铮忽然笑起来,道:“说件有趣的事给你们高兴一下,我把夭夭的迷药倒进了公主府的水源里,明天一定会有好消息。”
我惊恐道:“阿铮,那些迷药可是在山里好容易采到的,你一下子就用完了?”
阿铮先是一呆,随即眼神闪躲,“夭夭,我下次进山再帮你找去。”
我气得想拍他的脑袋,好让他长长记性,可惜他现在比我高出一个头,我只拍到他的后脖子上。阿铮露出很痛的样子哀求道:“夭夭,我知道错了,下次肯定赔你药材。”
我见他可怜,便后悔自己下手太重,收手不再吭声。
表姐掩口笑道:“还是年轻的时候好。”笑容渐逝,“夭夭,人生得意须尽欢!”
得意才能尽欢,可怜我这辈子到现在还没得意过!我愤愤。
不得意其实也不打紧,打紧的是身为女子心里必须明白:男子的话听听就好,谁信谁谁傻子!别笑我是胡说,端看耶律齐就知道男子是靠不住的,一面对着女子说如何爱慕,一面却把女子往死路上逼,就是不伸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