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无论大小,一旦超出了可以掌控的范围,人本能得就会开始忧心。
五个人一个比一个像木乃伊,身上的裹伤布更是一个比一个厚,一个比一个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大过人性。
南宫两人都认为进攻得不偿失,那些士伍跟其他军官的想法也就可想而知。
“哦,对了。我昏睡两日,梦呓否?”
南宫二人眼神一冽,齐齐看向吕泽。
吕泽打了个冷颤,就连声音也有些发颤道:“然。”
说完,一头杵地,将脸深深埋于双臂内,只恨自己当时本可以不听,却偏要伸长了耳朵非要听个真切。
眼角余光看到刚刚还一副没精打采的南宫二人,眯着眼神看着自己时,吕泽拿现在撅起的屁股想都知道,王尧的梦话不该听。
“你都喊我少爷了,就起来吧。看来我这说梦话的毛病是改不掉了。”眼神制止住南宫豹抹脖子的动作后王尧有些无奈的说道。
初到大秦时,除了好奇激动外,更多则是恐惧。前世小时候的自己就总是梦话不停,睡多久说多久。这毛病到了这秦朝也没什么改观,本想着将吕泽收为己用,好给高祖再添个保险,可没想到这人还是个避雷针,也就让从昏迷中醒来的吕泽一直住了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且大逆不道的谶语。
彻底将吕泽绑死在大秦这条看似宏伟,却处处漏洞的大船上,已经不合适......
乱七八糟到处乱想的王尧,一时间头痛欲裂又回忆起那个长长的梦境,也不知道是冒顿给自己托梦?还是真的没死。
看到自家少爷大拇指抵着眉心,南宫护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冲着也对自己使眼色的南宫豹点了点头,后者拽住吕泽的脖领直接提了起来,三人离开了大帐。
南宫豹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着几个士伍挖坑,掩埋那两具已经开始腐烂的疯奴尸体,吃撑了的南宫豹很想睡个午觉,而南宫护却双手抱臂来回踱步。
“你说少爷怎么会同意你我二人的建议,要知道这在他眼里可算是畏战了。我都做好挨鞭子的准备了......”本着我想不清楚自己难受,你也别想睡的古怪心理,南宫护开口问道。
南宫豹挥手驱赶着同样被自己伤口招来的苍蝇怒道:“你比这些虫子还讨厌,你转的我眼晕知道吗。还能怎么样,他下榻都费劲,你我这一身的伤是假的?”
拿手一指刚被抬起准备扔进坑里的尸体:“再出现一个这玩意,咱三人加上翳总共三个半都未必能活着出来半个,怎么打?
兵败如山倒,别追击不成反被匈奴倒卷珠帘一下攻上山,后营躺着的上千人就全成了孤魂野鬼。
匈奴人可不会埋了我们,只会让你我暴尸荒野,落个被豺狼分食的下场。”
南宫护不时颔首,可眉头却是一直皱着,等到眉头舒展时惊声道:“帮你宰牛的民夫何在?”
其实不止这一样,王尧脱臼的胳膊是谁接上的?
这场诡异的刺杀,只有疯奴?以疯奴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阵前交锋误杀己方有时比敌人还多的家伙,怎么会没有大的动静。
自己这些军官因战事吃紧,不敢擅离驻地两日未曾进过中军大帐还说得过去,但真的没有人派令兵询问军令吗?
以他对自家少爷的了解,哪怕现在不追究各人的失职,也会告诉你日后算账。但自己身边这货还居然老神在在,他也看出王尧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就只能说明少爷有意的在掩盖些什么。
吕泽一听南宫护这么问,瞬间两个头都大了,只能带着南宫护去找那几个被自己放过的民夫。
去往伤兵营的路上,吕泽再次面对南宫护的询问回答的还是滴水不漏,更是一改刚刚在帐中胆小的样子。
见吕泽不卑不亢,南宫护知道这个家伙现在很清楚,他的命除了王尧开口说话,否则自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到进营,询问着找到那几个民夫休息的帐篷时,还没进去单单站在外面都能闻到那股血腥味后,南宫护拽着还有发懵的吕泽掉头就走。
只是在吕泽喃喃自语出“掌旗兵”三字时,被南宫护狠狠的警告了数次,要他忘掉这个人。
楼烦站在高处望着山下那处几天前还属于自己的营地,那里本来干净且整洁有序,可现在不是了,匈奴人哪怕再怎么努力,也复原不出他撤离时纵火焚烧前的模样。
他甚至看到几个匈奴人出了帐篷,直接就在帐口处撒尿,如果自己一出帐篷就踩到一摊湿乎乎的泥土,恐怕能气死。
这种人在自己军中就该拿鞭子抽死,可就是这么一群毫无军纪的家伙依靠着人数活活的将自己堵在这半山腰。
“三千人,只要三千人就能凿穿他们。”楼烦低声自语道出这个数字,这是南宫护与楼烦几人一起判断出来的,至于领兵的人选,几人一致认为现在山上随便一个活着的五百主都可以做到,可就是没有兵员。
哀声叹了口气,拿手搓搓脸部,疲惫的脸色换上一副笑脸,楼烦转身打算去巡视各处,鼓舞士气。
迎面就撞见面色阴沉的南宫豹,还未开口询问为什么一起将伤兵护送回大营的三人,怎么就回来了一个时就听对方低声道:“让人进林子......”
楼烦望了一眼密林:“干什么?”
“找疯奴......”
山下的营地里,来不及拆毁的瞭楼上也站着一个身影正努力的伸长脑袋向山上望去。
他觉得刚刚扎着发髻站在高处明显已是军官的熟人应该也看到了自己,但或许只将自己当成了哨兵。
“咳咳”两声,伸手挡开想要搀扶自己的一双大手问道:“度顿回来了吗?”
“回来了,不过被右谷蠡王的人带走了。”
“他要干什么!”
匈奴武士皱眉道:“右谷蠡王的部属死了,菝荔也死了,只有度顿自己回来了……”
“那他就敢扣下度顿!他的部属是自愿跟度顿去的,菝荔死了左贤王还没说话,他一个右谷蠡王就敢如此!”
同在瞭楼上的两名武士一时间都不敢接话。
下了瞭楼,就见一虎背熊腰,头戴铁盔,身着铁甲,腰间弯刀刀柄处更是镶满黄金的大汉迎面走来。
几人匆忙行礼口呼:“左贤王。”
“叔叔。”
左贤王哈哈一笑挥退一众卫兵,上前几步扶起这称呼自己为叔叔的少年,道:“我挛鞮家的小马驹身体可好点了?叔叔我可指望你长成千里马呢!”
少年脸色一红,不由想起前几天叔叔安排了几个少女照顾自己起居。
见懊恼的摇了摇头,望着山上的左贤王笑问道:“攻不上去?”
“可以攻上去,但会死很多人,这还是算上狼帐军也尽全力去攻打。”
听到少年没有丝毫沮丧,左贤王疑惑道:“我记得除了最初护送你的那些狼帐兵外,其余的你我根本指挥不动,这个不提。
冒顿,跟叔叔说说现在你是怎么想的。死了这么多人,你回去后就不怕单于降罪?”
这少年正是一月前被王尧大弓一箭射落马下,甚至还刚刚托梦过,早该死去的匈奴王子冒顿。
冒顿咳嗽两声,不止没有害怕,反而面带笑意道:“可叔叔不会看着我被大单于降罪,对吗?”
若是一月前冒顿这么跟自己说话,左贤王只会冷笑一声,转身离开,可现在不会了。
“这总归是单于的帐内事,我也不好多嘴。”
“哦?叔叔可是认为卜氏这次能害了我?”自从匈奴另一贵族卜氏将那个女人送进了自己父亲的内帐,又给自己生了一个小弟弟后,头曼看自己已经越来越不顺眼。这在匈奴各个王帐的大小头领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左贤王思索一会儿,沉声道:“你自己向单于请命出使月氏时我只当你是想逃而已,可你却真的带回了月氏大军,虽然被秦所灭,可也算是让秦国恶了月氏,我那时才觉得你这只小马驹或许有一日真会成为大匈奴的千里马。
但你该知道,你做的还不够。
我那日只以为你被秦人射死,聚集各处王帐到此本是为你报仇。那样也算对单于有个交代。
你坠马昏迷数日,醒来之后,又说此地有利可图,还要接牧民回到王庭。我虽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大巫祝的,可各王总算看在我与大巫祝的面子上留在此地。
当然这也是你自己的表现让他们觉得你却是长大了,攻破广牧你更是出谋划策,自从我被单于从东方招回,家当也是丢的差不多了,可现在算下来却是赚了不少。
你做的不错,可还不够,沿路收服的这些小部落里的轻壮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虽说当初南下时掠了不少中原人,可基本上都是民夫。
冒顿。
咱们不种地啊,要那么多民夫干什么?又不是工匠,单于派人来质问我送那些民夫回去是不是故意要拖累他,好被秦国大军找到。
大单于觉得这些民夫除了会消耗粮食外,根本就是累赘。
头曼城没了,这场仗咱们已经输了。
既然你说这山攻不上去,那还不如全力掉头将那支骑兵吃下来。
你该知道,若不是你给了右谷蠡王一些武器,他早就撤兵了,这次你把他的奴给坑死,你也该好好想想怎么承受他的怒火,甚至是大单于的怒火。
我听说他帐篷里的东西被他砸了七八次了,他现在可是暴跳如雷。
至于卜氏,叔叔就不教你了。你做的不错。”
是呀不用你教自己了,可句句都在教自己。
冒顿腹诽一句,出声道:“撤军吧,叔叔。”
左贤王一愣:“现在?其实大单于派来的人我可以在拖几天的。”
冒顿咳嗽两声,费力的说道:“山外的牧民据说已经看到秦军斥候了,虽然大军不知道在哪,总归不远了。再不走我们可能也会被堵死。
月氏人派人来过,是我见的。李信也要来了。”
左贤王哼道:“那个废物?”
“......”冒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