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来的突然，退的也极为迅速。
没有马的王尧只能目送对方伴随着号角声离开，羊的数量单是拿眼望去，就知道少了一多半。营地四处弥漫着酒香，地上到处都是酒坛碎开后的陶片。
王尧阴沉的望了一眼已经开始救治伤员的张家护卫，说是救治其实也就是简单的包扎一下，尽可能的止血而已，之后全看这人命硬不硬。
营地前的一小处地方倒毙了不下二十骑的胡人尸体，身上插满了箭矢。
他很想去找赵业问问张家的弓弩是从哪里获得的？
倚着车轮，王尧打算在这眯上一觉，反正天也快要亮了。
这一觉睡得像是午觉，似乎刚刚闭上眼睛，闹钟就响了。
看着铁匠躺在自己一边，平稳的呼吸嘴里时不时的还蹦出几个字。气不打一处来王尧一巴掌扇了过去：“天亮了！”
“咳！咳！”正梦到自己喝酒的铁匠一下被惊醒：“结束了？少爷？”
“结束个屁，你死了，我也死了，都死了。咱们一起去投胎！”
铁匠深深的叹了口气，努力的站起来：“那也不错，下辈子我继续给少爷打铁。”
铁匠摇晃的站起身子，王尧扶着车轮也站了起来。
战争还没结束，你没有资格去救助伤员，如果战败救了也是白救。冷兵器的年代你只能继续挥舞你的兵器，直到一方彻底倒下。或者你先倒下，这时还挣扎着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被选择救助。
如果是对方获胜，你又不值得花费时间，精力跟药物，那你的就只能变成对方的战利品。如果是己方获胜，你如果是重伤或许你的同伴就会给你一个痛快的结局而已。
看着一只胳膊还在努力喘气的赵业，王尧笑道：“你还真是命大。”
“哈哈，郎君说笑了……护卫拼死而已。当初狼群都没死，这些狗杂碎怎么可能要我的命。”
王尧抬手指着营外“又来一群，出去见见？”
护卫搀着赵业跟在王尧跟铁匠二人身后，迎着清晨的太阳向营外走出。王尧顺路捡起地上的大戟走到盔甲的地方，戟指道：“降是不可能降的，死战而已。你们怕吗？”
铁匠傻笑道：“够本了，够本了。”
看着胡人将自己辛苦换来，本该属于自己的羊慢慢赶在一起，赵业恨声道：“杀我可以，抢我东西不行。”
南宫护，牛石头等人是不会回来的，半个月的时间没有重大变故或者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是一定不会回来的，这一点王尧非常肯定。就像出门疯玩的孩子，家人不去叫都不喜欢回家。
自己的托大造成了今天的样子，营地了除了用来拉车的挽马，适合作战跟逃跑的战马一匹也没了，突围也就成了痴心妄想，只求再杀几人。
慢慢的躬下身子，紧紧的盯着站在最前方的几人。几十米的距离在中箭倒地之前将八十斤重的大戟扔出此时还能做到。
看到地上有个斜长得影子出现在自己身边，刚要开口让铁匠站自己身后去，就听对方的人群里传来一声声大喊“兄长！兄长！”
见张宁被身旁的骑士拦下，王尧回身怒视一眼铁匠，他这才发现张宁不见了。
铁匠更是瞪大了两眼，不知道如何解释。
王尧随即戟指胡人怒吼道：“耶耶拼死也要杀光你们！放开他！”
一人策马缓缓而出，来到相距几丈远的位置勒停战马冲王尧开口道：“你凭什么杀光我们？”
一口正经八百的中原话，那铁盔下传来的女声让王尧一愣，冷笑一声：“但是杀你足够！”右手将大戟像是标枪一样直接掷出，戟杆扔出的一瞬：“兄长不要！她是救我们的！”
还未说完，大戟已经出手，可“兄长不要”还是听到了。
月牙戟刺中战马，女骑士直接被掀在马下。胡人急匆匆的直接冲来，就在王尧接住铁匠扔来的环首刀，准备应战时，躺在地上已被这些骑士团团围住保护起来的女子，却是开口喊道：“住手！”
随即又是一顿叽里呱啦的话语。
王尧很想再问问通译是不是都死了？
一顿混乱，倒是再无人阻拦张宁。
“兄长你没事吧？”
“没事。”一把将张宁拽向身后，王尧问道：“这些是什么人？你被抓了？”
张宁小脑袋摇的飞快：“没有，我逃走之后碰到了他们的营地，她是乌孙的公主，我求他们来救我们的。”
“谁让你跑的？”
“铁叔。”
王尧刚要再开口，只见那女子上前几步，行礼道：“郎君莫要恼怒，是我冒失了。”
“恼怒谈不上，我现在很火大。”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拽住张宁向营内走去。“铁匠，要死不了就把戟给我拿回来。”
铁匠若无其事的与这群乌孙人擦肩而过，用力的想要拿起月牙戟。正打算拖回去的时候乌孙公主派人跟他一起帮忙。
他倒是很客气的连忙说着“不用，不用。”他不太想那么早回营。
......
赵业对着还望向王尧的乌孙公主道：“公主如若不嫌弃，就去营内坐坐？”
“多谢老丈。”
赵业一愣。
踩在营前的草上，伴随着清晨的露水，混合着羊血，人血后发出“噗呲，噗呲”声。
带着哭腔将箭头拔出，正要开口问疼不疼时，才发现王尧已经趴在睡着了。打开已被血淋透放在妆奁中的药品，敷在这些细小的伤口各处，将随身的衣物撕扯下来包扎过后，张宁慢慢退了出去。
蹲在倚着车轮的铁匠身边低声道：“谢谢。”
“少爷是武夫，肯定不会跑，我早就是少爷的仆人了，应该跟少爷死在一块。你又没武艺，让你走是对的，只是我欠考虑了一些，你自己一人，就是逃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又回不去中原。”
“可我找到了救兵啊。”
铁匠有些牙疼：“你说他们会不会再抢咱们一次？”
或许是自己说的有些多，铁匠尴尬的拿起王尧的头盔，想要将凹陷的地方弄平整，张宁一把夺过道：“我帮你。”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弄不动，去找个锤子砸吧。我睡会儿。”
起身要去找锤子的张宁擦干眼泪问道：“铁叔，你伤口包扎了吗？我那......”
铁匠摆手打断：“弄过了，老汉死不了。那伤药金贵，你那盒子以后别上锁了，少爷不舍得给你砸开，四哥不在，少爷的伤药只有你有。”
“嗯！”
五十多人的营地，不足半个时辰的战斗还能喘气的只有十八人，包括王尧。换来的是袭营的胡人丢下了二百余具尸体。
当看到帮着搬运尸体的乌孙人将这些死尸扒的一丝不挂时，赵业直抽自己嘴巴子。
王尧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只是中途醒来过几次，迷迷糊糊喝了点水后又沉沉睡下。再一次意识清醒的醒来是在一个阳光充足的清晨，感觉自己恢复的差不多后，才走出帐篷。
乌孙人也在营外扎了一个营地。喝了一口马奶酒，王尧问道：“是月氏人？”
“是的，郎君。”
“公主得了多少俘虏？”
乌孙公主笑回道：“全赖郎君英勇，五十人。”
大早上的吃羊肉让人很不习惯，可没有办法。用力撕下一块烤好的羊肉扔进嘴里，“羊群不管剩多少，公主得一半，俘虏你不能带走。”
这几日与跟赵业的交谈中，乌孙公主就知道自己或许带不走这些被俘的月氏人，可她没想到这才是第二次见面的王尧，只说两句话就决定起了俘虏。
想着先前这人勇武的一面，乌孙公主对着坐在火塘对面的王尧回道：“可以。”
“公主先别急着回答，我说的是你们只能带走一半的羊群，还有月氏人的武器。其余的你们什么都不能带走。除了我最真挚的感谢。”王尧不打算给这些乌孙人一点铁器，弓弩。
自己盛气凌人，对方能立马同意。他也不是傻子。
“那可否请郎君去我的部落做客？我好尽地主之谊。”
王尧摇头，心想对方莫不是没猜到自己现在突然醒了？而她自己成了人质？
“公主的好意心领了，伤员经不起颠簸。若是公主不嫌弃就带我弟弟去带几天，我留在这里。”
张宁刚要反对，乌孙公主又道：“公子不怕月氏再来？”
“怕，但不是怕月氏来人，惟死而已。”可更怕南宫等人不知道去哪找自己，尤其或许南宫等人也会袭击这些乌孙人的营地。这些话不能说，只能等，等到南宫等人回来后王尧也就不怕这五百之数的乌孙人。
一百个全身甲胄武器齐备的山贼，王尧会让她到时候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渴的要死的王尧，一口马奶酒也不打算喝了，主要是不想跟对方废话，虽然这公主的一头红发甚是醒目，阳光一照更是美若尤物，可比起正用力扇风，希望水可以快点烧开宁儿还是差了一些。
乌孙公主见状道：“郎君喝不惯这马奶酒？”
“山里人，没见过世面，确实喝不惯。”听出自家兄长已经非常的不耐烦，张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啪”得一声，张宁摸着脑袋，委屈的看着王尧。
“烧你的水！跑什么！黑灯瞎火的，我给你丢在这你能自己跑回家啊？”一脚将起身要走的铁匠踹了一个趔趄：“你就不会带他藏好！整天瞎出主意！”
乌孙公主愣愣的看着王尧突然发火。
等到热水烧开，王尧喝了三泡茶后，这乌孙公主还没有告辞的意思，索性直接躺倒在地，打算晒一天日光浴。
赵业忽然想起王尧似乎说过‘端茶送客’？
夜间准备回营的乌孙公主骑在马上笑着摆手道：“我叫那日木，郎君明日再会。”
王尧皱着眉头对一起相送的赵业道：“她叫什么关我屁事？”
赵业尴尬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