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了晃头,少女感到有些昏昏沉沉,本来身子就弱,没想淋些雨,又染上了风寒。
打量着眼前的房间,被子也只有大户人家才有的锦被。屋子的正中央是一个屏风,上面绣着饮水小鹿和北行的鸿雁。南面靠窗的是一面镜子和女人才用的梳妆台!上面还有一些首饰和胭脂水粉。
少女下了床,轻挪脚步坐在了镜子前,原本苍白的脸竟然变成了不正常的红晕,想来是风寒发热所致。
长发顺肩垂下,拿起木梳轻轻梳下。女人皆有爱美之心,少女也不例外。梳了许久才向外走去,过了屏风挡在卧房和外厅的是一道是幕帘,这幕帘倒也精致,纸鹤连珠串联而下。少女不禁心中暗叹:这婆婆年轻时也是有心之人。
出了外厅,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花香,外面竟是一片杏花林!如今已是六月底盛夏时分,没想到这里还有盛开的杏花。
杏林旁是一个小湖,湖也十分奇特,竟然半边绿半边黑,泾渭分明。湖的东面边有两排小房子。
在房前的空地上,有一个少年在打着拳法。少女并未学过武功,只觉得少年打的很好看,虽不如舞蹈优美,但多了几分灵动。
少女坐在台阶上,不知是看少年打拳,还是在看胜似仙境的风景,渐渐入了神。
少年一套拳法打完,满头大汗,刚想脱衣跳入湖中清洗一番。忽然发现了湖北面的阁楼前坐着一位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跑进屋中,端出药碗走向那女子!
看着眯着眼睛晒太阳的少女,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小心道:“姑娘,你醒了,该喝药了。”
少年有些消瘦,可能是经常在太阳下练武的原因,还有些黝黑!
少女刚来此地,显然也有些拘谨,轻声问道:“那位婆婆呢?”
“你说奶奶啊?她出谷有些事情,说过两天才能回来!临走前说你染了风寒,等你醒了就把药端过来。”少年连忙解释道
既来之则安之,少女十分豁达!虽然从小就很讨厌喝药!但还是很干脆的把药一口喝光!
一晃三天过去了,三日以来,少年除了送饭、送药。便是练功了,从日出到月升不曾有一分松懈!
少女闲暇之时,便四处走走!发现此处并非海外,乃是一处山谷,四面皆是峭壁,竟无进出之路。此谷分东西二谷,状似葫芦,过了杏花林往西,便是西谷。西谷之中只有桃花,别无他物。
东谷之中有两样东西,却非比寻常!一个便是谷中的湖,绿色湖水奇热无比,而黑色湖水却寒冷入骨。第二个则是石壁,在一汪潭水旁有一块石壁,其质如玉,光滑如镜。在它们旁边皆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来世镜、今生湖!少女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多问。
让她高兴的是在一间屋中找到了书,大部分书记载的都是些闲文趣事。还有几本琴谱、谱棋谱让她爱不释手!每日都要品读许久。
落日西垂,于杏树之下正研读琴谱。而婆婆也终于回到了谷中。走进了另一座阁楼中。少女连忙起身,束手站在阁楼前等候!不多久,屋内传来了婆婆的声音
“进来吧!”
婆婆依旧一身黑色素衣,坐在厅堂之上,只是看上去比那日更加苍老了几分。
“你父母我已送至广陵,沿江的大小帮会我也打点了一二!你可以放心了”
少女不由心里感激,对着婆婆欠身行礼:“婆婆大恩,无以为报!”
婆婆摆了摆手道:“老婆子我救你是有目地的,这几日想必你也看出了,这里并非海外。有些事你日后自会知晓,你且安心在这住下,好好养身子,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明日我会出谷采购。之后还会出谷一段时日。”
少女想了想也没推辞便要了一把琴,一副棋。
婆婆也没多想便答应了。
……
中州太阁内!一位身穿绛紫色官服老者,坐于案牍前批阅着奏章,每批一份脸上喜色便多一分。
原来都是下面官员,为其请功赞美之词。此人便是大夏权倾朝野的高相国高通。
大夏以武立国,本朝武帝更是武痴,继位以来几乎不理朝政,一心向武。本来朝中有高左两位丞相相互制衡,然左相国太过刚直。内宫太监曹安国又与高通相互勾结,朝中一半大臣都是其朋党,其余的或惧、或明哲保身。只有平章七君子敢言,七人同出自平章书院,看不过高通只手遮天,多次上书弹劾,然武帝早已不理朝政。
高通对这几位早已恨之入骨,或陷害、或调任、或刺杀。而那牧成业正是七君子之一!如今朝中之人对高通更是惧怕,左相国也是独木难支。
再翻一份奏章,高通不由眉头一皱。其余皆是请功贺表之词!只有此章万分火急。摆夷道、山南道、岭南道和琼州四地,因连年天灾,百姓交不起税,纷纷藏匿大山之中!加上几次镇压无果,有的更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岭南道就有一个叫王崇礼,聚集万人,划地自治。自称天南大王!
高通焦躁不安,这四地虽说是南蛮荒地!可终究是大夏国土!大夏分九州十三道,九州为国本,繁华富裕!十三道就相差甚多,多是蛮荒荒原的凄苦之地。可是如今青幽二州也是祸乱不断。
要是被武帝知道,如今天下四处起火,他的官和命可就到了尽头了。他能爬到人臣之极的位子!靠的并不全是溜须拍马,阴谋诡计!还是有些政治眼光的。武帝虽然不理政,但是四卫却只听从皇帝调遣。四卫又称四龙卫!只听说过却无人见过!大夏传承万载!这四龙卫就是最锋利的刀。
整个京城和天下已是风雨欲来。
……
婆婆离谷已有数日,谷中又只剩少年少女二人!这二人倒也奇特,除了每日三餐二人一起吃饭,其余时间没半点交集。哪怕吃饭时二人也未曾说过一句话!
少年于湖东面打拳练功,少女于湖北面抚琴弈棋。日复一日。
多日相处下来,少女发现不仅少年古怪,这谷也处处透露着古怪。这谷内桃杏二花始终盛开,今日败明日便会又开。天气一直是云淡风轻!太阳照在身上也暖洋洋的,不曾有一份炙热。少年虽然每次见到少女时都有几分羞涩,可是眼中却无半点朝气,好似迟暮的老人一般!
少女暗暗称奇,少年与自己看上去相差无几。自己每次下棋弹琴,有心思所至之时,都会高兴许久!而少年自从自己来到谷中,每日所见打的都是同一套拳法,打完一遍又是一遍!从早至晚不曾有半分松懈偷懒。晚上又会躺在湖边树下,仰望星空。而婆婆回来那两日,每到晚上便会对着玉璧发呆!这一老一少当真奇特。
这日吃完晚饭,少年正要收拾桌子,少女突然道:“来到谷中已有些时日,每日都是坐下就吃,吃完便走。实在有些惭愧!我虽是女儿家,却不会半分厨艺,以后便你做饭,我洗碗吧。”说完便从少年手中抢过碗筷!
少年不禁有些愕然,少女已经离开,只好自己出了屋子,又躺在了那颗杏树下。不久少女便收拾洗刷完了,一出屋果然看见少年躺在树下!这次少女并没有回阁楼,而是轻轻走到少年身旁坐了下来!
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爹和娘亲可还安好?弟弟妹妹是不是又长高了?今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他们,幸好还有云重和云秀可以陪伴爹和娘亲。不知不觉两滴清泪从眼角滑轮。
少女擦掉眼泪对少年笑道:“我叫牧云清,荆州江夏人氏。”
少年没想到少女今天没有回房,傻傻的笑了笑道:“我叫砚观,自幼都在锁龙谷。”
牧云清疑惑道:“锁龙谷?是这里吗?”
砚观点了点头。
牧云清又道:“你没出过谷吗?”
砚观神情有心黯然低声喃喃道:“出谷?这辈子怕是出不去了。”
牧云清并没有听到砚观说什么,也没注意到砚观的神情自语道:“爹爹是个读书人,在京城当官,我自幼体弱,爹和娘一直把我带在身边。
京城好大好大!可是爹爹从来不让我出门,我在京城有一个姐妹,她姓左,叫左青青。是左丞相的孙女。后来爹爹得罪了另外一个高丞相!我们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青州德阳府。
娘亲说德阳府是个好地方,那里没有勾引斗角。不过娘亲却经常带我去一个叫鸿庐医馆的地方,我喜欢哪儿,却也讨厌哪儿。
讨厌在哪儿经常被一个白胡子老头扎满身的针!喜欢哪儿旁边有一个说书的秀才,每次都讲好多故事。”牧云清测过头,看见砚观一脸专注的看着自己讲故事。
砚观见她突然停了下来看向自己,有些好奇道:“后来呢。”
牧云清理了理头发,继续讲道:“我们在德阳一住就是三年,听了三年的书,最是羡慕的就是那些侠女,她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若是我也可以该多好啊!只怕我剑都拿不起来吧。”
说道这儿不禁苦笑,又继续道:“父亲和京城的书信越来越频繁,突然又一天爹爹对娘亲说,官是做不下去了,要辞官归家,娘亲很高兴,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走的时候,德阳府的方爷爷和方叔叔怕爹爹被暗害,要保护我们一家。
路过济宁府时,我病情加惧,便耽搁了三日,刚出青州,那日雨好大,在山路上突然出现九个黑衣人,听方叔叔说,他们是连鹰山庄的!他们打伤了方叔叔,要杀了我爹。”
砚观突然接道:“奶奶突然出现了,她打跑了九个人,却没杀他们,还要你跟她走。”
牧云有些疑惑惊道:“你怎么知道?”
砚观道:“你说到连鹰山庄,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牧云清立马双手托腮认真聆听,
“许多年以前,连鹰山庄有个大小姐,性格高傲,立下一个规律定,想要娶她必须武功上胜过她。上门求亲的都被她打出了山庄,到了二十多还没出阁,便打算游历江湖,此生不嫁!
有一日误打误撞闯进了一座谷中!见一农妇教一位十六岁的少年习武,教来教去只有一套拳法!便无兴致。
那农妇打量了一番她,却连说三声:好,好,好!
小姐有些恼怒拔剑便刺向农妇,刚至农妇前,只觉一阵风吹过,剑便到了农妇手中。
小姐大惊,这是什么功夫!还没察觉,剑已被夺。
那农妇便问小姐:“你看我孩儿武功如何?”
小姐不假思索道:“普普通通。”
那农妇又问道:“你觉得我的武功如何?”
小姐说:“前辈的武功高深莫测。”
农妇哈哈哈大笑,围着小姐又打量一番,嘴中不停说着:“年龄是大了点,体质确是上乘!”
小姐虽然恼怒却也不敢发作!农妇对着小姐又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小姐疑惑:“赌什么?”
农妇说道:“我每七日在你面前演练一遍我的武功,你能学会多少全看你自己,三个月后与我儿比试一场,三十招之内不败,便算你胜,若是你胜了,我武功便倾囊相授!”
小姐道:“若是我输了呢?”
农妇道:“你输了,便嫁于我儿为妻”
小姐看了看少年暗道:“即使现在比试,我未必会输,更何况三个月以后!那农妇武功神鬼莫测,自己临摹三个月,武功会更上一层”如此想到便答应了!”
牧云清好奇问道:“后来比试,结果如何?”
砚观道:“小姐便长住谷中了!”
牧云清想了想道:“那小姐上当了?”
砚观笑了笑,并未回答
“那谷是锁龙谷?”牧云清猜道
砚观答道:“那谷正是锁龙谷,那少年是我曾祖父,那应家小姐便是我曾祖母。也是奶奶的婆婆!所以奶奶说和应家有些渊源!”
“那婆婆又是怎么入谷的?”牧云清疑问道
砚观又想起母亲缓缓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太多,还是我娘当年讲给我听的!奶奶的父亲是个赌鬼,有一日奶奶的弟弟生了重病,竟然把抓药的钱也拿去赌,结果输掉了,为了赢回赌本,回到家竟然想卖掉妻女。
曾祖母在镇子上正好碰到!她性格火爆,脾气刚冲。便一剑砍了那男的,给了一笔钱安顿了她们母子!便把奶奶带进了谷中。”
砚观看了看少女又自语道:“有些事还是告诉你吧,你迟早也会知道。我们砚家在这锁龙谷传承已有万载。
万年之前天外魔头杀入人间。砚家先祖屡创外魔,为魔头所忌。魔头退走之时趁机在砚家先祖身上,下了一种“伏阳”蛊,此蛊随血脉相传,砚家不绝,此蛊不灭。
此蛊为天地法则所不容,一沾染天地法则,便丧失人性,乱杀无辜。圣地寒枫谷的百岁道长,念我族有功,便在万山之中布下欺天大阵,隔绝天地法则。方使我们砚家免受灭族之灾。
但我砚家之人仍受此蛊之害!砚家子孙满十六岁以后,每半年便要承一次阳火焚身之苦!此蛊更霸道之处便是抽取精元。砚家之人万载以来无一个活过而立之年!”
牧云清听到此处,暗自心惊。天下还有这么可怕的蛊毒。而那少年说的却异常平静,脸上无悲亦无恨。连忙问道:“那这个今生湖和来世镜,是不是也和这个蛊毒有关?”
砚观惊讶的看着少女解释道:“百岁道长曾对先祖说,玉璧内有解除此蛊的方法,不过十分凶险,九死一生。
砚家之人三十之前都会进入这玉璧中,可是也未曾有人从中走出。
这湖分阴阳二水,阳水锻体,也是练烈阳功的关键。阴水可以在阳火焚身之时减少痛楚,也是练寒月功的关键。”说完顿了顿,便起身走到了玉璧前。牧云清也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三年前,父亲便进入了此壁,两日后,母亲也追随父亲进入其中。谷中就剩下我和奶奶二人。”砚观有些神色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