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忘忧酒馆。
忘忧酒馆已整整三个月没有生意了。阿三坐在门口,消瘦的身躯只挂了一件灰色麻布衣。
酒馆里寒山楼独子一人坐着,他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很仔细像抚摸爱人的脸颊。桌上的酒杯里还剩一点一点,他也不浪费,仰起脖子倒入喉中,而后继续拭剑。
“山楼,”阿三责怪似地说,“我的女儿红都快被你喝光了。”
“就当是为我践行吧,”寒山楼嘴角浮现他常有的笑容。
阿三的笑容却消失了,“怎么,你要走?”
“这三个月来来了几批杀手?”
阿三想了想,“十一批。”
“这三个月来,忘忧酒馆做了几单生意?”
阿三想也没想,“一单也没有。”
“所以你没有任何理由挽留我。”
“这样看来确实如此,不过......”
寒山楼拭剑的手倏地顿住,他没有回头看阿三,不一会儿他又拭起了长剑。
阿三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随后进屋坐到寒山楼的对面。
阿三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还以为你不喝酒呢?”
“酒是个好东西,”阿三看着手里的酒杯轻笑,“只是它有时会要人命。”
“看样子你被它伤得很深。”
“我想你对我很是好奇,为什么你从来不问呢?”阿三说。
“我只要知道你是忘忧酒馆的老板阿三就够了。”
阿三点点头。
“你可曾听说过浪无花?”
“浪无花......剑魔浪无花......”
江湖上没见过浪无花的人很多。
江湖上不知道浪无花的人却没有。
寒山楼拍桌子跳起来,“别告诉我你认识他!”
“坐下,坐下,听我说,”阿三从怀里掏出一块精致的锦帕,这锦帕与他这身造型格格不入——干净而奢华。他小心翼翼地从锦帕里拿出一块血红蝴蝶状玉佩。
阿三神情凝重地看着寒山楼,“你可知天下第一楼?”
“花满楼,”寒山楼点点头。
“你带着这块玉佩去花满楼找一个人。”
“剑魔浪无花吗?”
“剑魔行踪缥缈,要找到他必须先找另一个人。”
“谁?”
“花满楼的主人梦筱蝶。”
阿三小心翼翼地用锦帕包好玉佩,“你拿着这块玉佩去花满楼见梦筱蝶,她会帮你的。”
寒山楼小心翼翼地接过锦帕,“这玉佩似乎对你很重要,我把它弄坏了怎么办?”
“它现在是你的了,一切随你的意,不过我提醒你,这玉佩很重要,重要到关乎许多人的生死......”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放心交给我?”
阿三笑而不答。
寒山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正色地看着眼前消瘦的男人,“大叔,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将来我来看你的时候我可不想对着一块石碑。”
***
黄昏,城外小河边。
此刻清澈的河流被血污染,变得鲜红。
因为河里躺着十二具尸体。
李不白坐在河边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着长剑。
“我还以为你的剑多么高贵呢?到头来还是得染上十二恶狼这种小瘪三的血。”
李不白没有回头,“竹青公子不在竹叶山庄待着,是想和我们这些亡命徒分一杯羹吗?”
竹青公子一身青衣,一把碧剑。
竹青公子身材修长,极尽妍态。
“听闻寒山楼身边有一绝世高手化名阿三,对否?”
李不白冷哼一声,“你想找我联手?”
“岂不说这个,你可知那阿三是何人?”
“你知道?”
“当然。”
“谁?”
“剑魔浪无花的师兄风无命,江湖人称‘风三郎’。”
“风三郎......”李不白打了个哆嗦。
风三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的蝴蝶门。武林十大高手,仅蝴蝶门便占了三位。
李不白明白杀了风三郎等于与蝴蝶门为敌。
“怎么,你怕了?”竹青公子嘲讽道。
“难道你不怕,蝴蝶门可不是好惹的,怕是你竹叶山庄也惹不起吧!”
“蝴蝶门当然可怕,风三郎却是个废人。”
“废人,”李不白冷笑,“你在逗我吗?风三郎二十岁时以剑二十二初境打败了剑二十三巅峰的剑圣青子衿。”
“你对武林秘事当真是一无所知呀,风三郎在剑术上的造诣的确冠绝古今,以剑二十二初境打败剑二十三巅峰,这样的奇才只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上天始终是公平的,他为求剑道突破挑战另一位剑二十三巅峰的强者,一身修为散尽,沦为废人。”
“剑二十三巅峰的强者,谁?”李不白眼中焕发着光芒。
“你想不到吗?”
“古道。”
“古道,真是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名字啊!先辈们以为剑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剑二十三巅峰——也就是无剑之境。三个月前古道悟出了剑二十四,把毕生所学记录在《剑二十四》剑谱上交给了他唯一的传入寒山楼。”
“如今古道已死,这是天赐的良机呀!”李不白狡黠一笑。
“不尽然!”
“竹青公子,你这是何意?”
“风三郎必定会把寒山楼送走,”竹青公子得意地说,“我不知道风三郎会把寒山楼送去哪里,但我知道想要一睹《剑二十四》的风采,必须在寒山楼被送走之前动手。”
“可是我担心风三郎......”
竹青公子笑了笑,“我还有帮手。”
“谁?”
“今晚三更,忘忧酒馆,到时你自会知道。”
***
三更,忘忧酒馆。
天上的群星中划过三颗流星。
忘忧酒馆的门前站着三个人,三个持剑的人。
“朋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一杯。”
酒馆里的灯笼倏地亮起,紧接着大门吱咣一声开启。
阿三坐在酒桌边的木凳上,左手边立着一把生锈的长剑,一点光泽也没有。
屋外的三人相视一笑,直径走了进去,而后泰然自若的坐下。桌子上刚好有四个酒杯,阿三将四个酒杯倒满。
阿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四人也毫无忌讳,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白须狐李不白,竹青公子竹青,关外第一剑草上飞,好利的三把剑呐!”
草上飞素有关外第一剑之称。他长居关外,肤色紫黑,一身强壮的肌骨似铜墙铁壁。而他不但不笨拙而且还很灵活,就像他的名字,草上行走如履平地。
“寒山楼呢?”竹青公子轻轻放下酒杯。
“走了。”阿三抿了一口酒,没有抬头看他们。
“我的眼线遍布整座永宁城,”竹青公子自信满满的说,“我敢断言他还在这里。”
“你们非见他不可?”
“非见不可!”
“见他也容易,”阿三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起身旁的剑吹了吹,“好久没用了都生锈了。”
“非如此不可吗?”竹青公子问。
“非如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