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地牢。
黑暗的地牢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刺鼻的霉气味夹杂着泥土的酸味充斥着整个地牢。时不时发出几声老鼠声,还有窸窸窣窣的不知是何物发出的声音。
烂无柯周身筋脉已被挑断,一身修为尽毁,像一只肮脏的老鼠一样被仍在暗无天日的地牢。
刚被扔进来的头两天还有人按时给他送一日三餐,慢慢的送饭的人也懈怠了——有时一日两餐或一餐,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三日一餐或五日一餐......
填饱肚子是人活着的基础,对于任何人来说饥饿是难以忍受的。烂无柯为了活着不得不在漆黑的地牢中绞尽脑汁的铺鼠、捉蟑螂,但凡活着的不管能吃与非他都往嘴里塞。
慢慢的他发现,饥饿是可以通过吃老鼠、蟑螂来解决的,但是口渴却无从着手。破碗里的水只够一天的,接下来的三五天只能干燥着喉咙等着。最后他不得不喝自己的尿水,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口渴难耐。
烂无柯抓到一只老鼠最先做的便是一口咬住吸食血液,当血液暖洋洋的滋润了喉咙时,他又愤恨难当,懊悔不已——曾经他是何等的英雄盖世,这时他使劲地捶起了自己的胸脯。
他想到了死——死是世上最小的事,却没有多少人有勇气去做。人始终爱惜自己,既使已经生不如死。
今天烂无柯能吃一顿好的,也能喝上干净而足够的水。
因为曾经的三师弟今天来探望他这个曾经的掌门师兄。
***
火光驱逐了黑暗,习惯了黑暗的老鼠四处窜去,似是见到了鬼。就连烂无柯也害怕起火光来。他似乎忘了他曾经活在光明里。
烂无柯披头散发,满脸的污垢似已深入血肉中,不再给人违和的感觉。指甲很长,里头积满了污垢。
他蹲在角落,双手捂住脸颊。
“不是让你们照顾好师兄吗?”风三郎扭头怒视着身后的小喽啰们。
小喽啰们慌忙跪下,低着头,不言语。
烂无柯咯咯咯地笑,“三郎,你可真行,我蝴蝶门是出过几个败类,可他们至少坦坦荡荡。”
“你在骂我?师兄。”
“这三年来我一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直到我翻阅了师傅的《弟子宝鉴》,我才明白。”
“《弟子宝鉴》?师傅怎么说的?”
“你出自魔宗,魔宗宗主青子衿便是你亲哥哥,这也是剑二十二初境破剑二十三上境之谜——好一个惊天的谎言,欺骗了世人整整三十年。”
“闭嘴,”只见风三郎身形一抖已将烂无柯甩在了石壁上。
烂无柯吐出一口浓血,咯咯咯地笑,“三郎,反正我已是个将死之人了,让我死个明白吧——你们图的是什么?”
剑光一闪,风三郎身后的小喽啰们已被剑气封喉。可怜的小家伙们临死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烂无柯扒开一个死人的手,扯下饭盒子,打开,拿起烧鸡,狼吞虎咽。
“只为两件事。”
烂无柯停下手中的动作,嘴里塞满了食物,定定地看着风三郎。
“哪......哪两......件?”烂无柯哽咽着说,他喝了一口酒,将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下。
“一统江湖;长生道。”
烂无柯冷笑,仰起脖子往喉里灌酒。
“西有圣天门,南有蝴蝶门,北有魔宗,东有竹叶山庄,而今这江湖四势,我已占其二,一统江湖指日可待。至于长生道,酒鬼和神医死了,可是酒鬼的唯一传人还活着。”
“真是异想天开,你回去问问蝴蝶门上下,有多少人愿意跟你打拼天下、一统江湖。再者,你可别忘了二师叔还活着,他若知道你今时的所作所为,你知道后果。”
“那个老不死的何足道哉,待我完全领会剑二十四,我第一个送他去西方极乐。”
烂无柯冷笑,轻轻往喉里倒酒。
“大师兄好生歇着吧,三郎改日再来看你。”说罢,挥挥衣袖出了地牢。
***
蝴蝶崖,后山,溪边,茅草屋。
钟灵身穿粗布灰衣,脚穿麻鞋,手握佛珠。一副出家人的打扮。她看起来四十出头了,黑发中已夹杂着黄发、黄发中又夹杂着白发。她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上嘴唇左边的那颗芝麻大的黑痣。这颗痣让整张平凡无奇的脸绽放出了光彩。
倘若这颗黑痣长在别样的一张脸上,哪怕那张脸倾国倾城,这颗黑痣也一定会让人感到厌烦。
有些事本就很离奇。
茅草屋里摆着一张木桌子,木桌子边摆着两把木椅子,木椅子上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他俩不喝茶也不喝酒。更奇怪的是他俩还不说话。
过了很久,有三炷香那么久,男的叹了口气,“五师妹,你这又何必呢?”
女的缓缓睁开眼,“那你又何必呢?”
“我若不这么做,烂无柯早杀了我。”
“那四师兄和雪晴呢,他们也会杀你吗?”
风三郎沉默了片刻,“五师妹,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钟灵手中的珠子转得更快了,风三郎抬眼再看时她也闭上了双眼。
他知道他该走了。
***
大漠,有风。
白衣在风中摇曳,那身穿白衣的女子寸长的刘海像总飞翔不够的鸟儿。
“剑魔死了,”天上的雪没有看雪晴。
雪晴沉默了,风刮得更猛烈了些。她的眼睛湿润了,姑且把它当做是被风吹的吧!
“烂无柯不知被囚禁何方!”
“有我师傅的消息吗?”
“她被软禁在蝴蝶崖后山,不过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三师伯一直对她有意。”
一阵沉默。
“好精致的匕首,你的?”
天上的雪抽出插在裤腰带上的短匕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一身破烂哪儿配拥有如此精致的匕首。”
“你一向潇洒,今日又为何婆妈拘泥?”
“都是浮沉俗子罢了,哪有真正潇洒的人。”
“你为我舍生忘死的恩情雪晴只怕这辈子也无以报答了,若有来生必定当牛做马衔草以报。”
“这些都是我甘愿的,无需报答。”
“非亲非故总不该无端受禄。”
“‘非亲非故’,你当真作此想?”
“难道不是吗?”
“我还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那是你的一厢情愿,我是堂堂的蝴蝶门钟灵之徒,即便今时师门闹得有些不欢,但是只要我肯服个软,三师伯定当会饶恕我。我依旧是身份高贵的蝴蝶门弟子。”
“你想激怒我,好让我滚开,保住一条烂命。以前我活着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答应了剑魔要照顾你还要救出无柯大师。”
雪晴冷笑,“就凭你?你身无分文,武功也算不得一流,你怎么照顾我?怎么救掌门师伯?”
“你说得对极了,所以仅凭自己的双手是不行的。如今圣天门已无回头路可走,我们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
雪晴眼神闪烁着,良久,“他们会吗?”
“会的,因为他们也需要我们。”
天上的雪接着说,“你是圣天门弟子,他日若真将无柯大师救出,你在无柯大师面前是说得上话的;再者,南飞雁似乎对长生道颇有兴趣。”
“你真的知道长生道的秘密?”
“我不知道,可我是酒鬼唯一的弟子,所以江湖上的人都认为我知道。”
雪晴笑了,笑得很灿烂。
***
圣天门,大殿。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似水重返圣天门继续担任鬼使之职。”
南飞雁依靠在橡木椅上,轻声细语地说。
“是,宗主。”
大殿上一众人齐声道。
“似水鬼使。”
“属下在。”
“对于我圣天门重返中原,你作何看法?”
“大漠上的水源越来越缺乏了,鬼域最大的河流‘圣河’已快干涸,鬼域不再适合久居。”
殿上一阵缄默。
“继续,”南飞雁慵懒地说。
“圣天门深居鬼域百年,在江湖上树敌无数,不可贸然迁徙。属下以为倚靠中原强大的门派是为上上之策。”
北斗总使说,“江湖四势,我圣天门出自魔宗与魔宗有不共戴天的世仇;而今又得罪了竹叶山庄和蝴蝶门,我圣天门要倚靠谁呢?”
似水鬼使说,“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魔宗定然是不可能与我圣天门合作了。至于竹叶山庄和蝴蝶门还是有可能的。”
似水鬼使顿了顿,“因为我们有天上的雪。”
“天上的雪?”
“武魁天命有两项绝技——鬼剑诀和长生道。”
“武魁天命?”
“没错,他便是酒鬼也就是天上的雪的师傅。”
“这么说来,现在天上的雪倒成了人见人爱的宝贝。”
南飞雁说,“这么说来关键还是落到了天上的雪身上,不知他是否愿意献出这两样宝贝?”
南天圣使说,“天上的雪最重承诺,听闻他答应了剑魔要解救烂无柯,只要我圣天门助他救出了烂无柯,他便是欠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恩情,到时即便是要他的脑袋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南飞雁微微坐直了身子,狡黠一笑,“好极,好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