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灼陷入了一个深沉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急促的警报声。
警报过后，一阵嘈杂，数个人影快速围拢了过来。
“11床09号病人突然脑出血，深度昏迷......”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好转了吗，为什么会突然恶化？”
“不清楚，几分钟前情况还很稳定，疑似蠕虫出现了二次变异。”
“别耽误时间，先转进急救病房，通知林医生准备抢救！”
紧接着，出现一阵轻微的颠簸。
肖灼意识苏醒，身体却无法动弹，只能听见这几声疑似医生或是护士的对话。
一丝希望升了起来。
自己这是被送到医院了？
听这意思，似乎还有的救？
嘈杂持续了一段时间，明显可以感到医生和护士们的慌乱。
肖灼被推进一间手术室，各种检测夹、医用器具固定在身上，进行术前准备。
他的意识更加清醒，全身依然毫无知觉，仿佛被切断了大脑和身体的连接。仅存的听觉也受到了损伤，时断时续，还伴随着各种噪音。
检查持续了几分钟，肖灼像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任凭医生摆弄。
“完全没有意识，颅内血压过高，伴有一定出血。”旁边的一个男医生道，“我建议进行手术。”
“他的脑血管已经承受不住，如果做开颅，最好的结果也是变成植物人！”一个女医生立即反对。
“颅内受损太严重，不做手术，连今天晚上都挺不过去！”
“呵，就算要开刀，也要先通知特安局和总务府！没有邵局的批文，谁——”
“林医生！”
“林医生来了！”
病房一肃。
周遭弥漫起一股极淡的幽香，只闻上一点，便令人神清气爽。
肖灼正有些奇怪，以目前半昏迷的状态，竟然能闻到香气？
他眼前一阵频闪，染着绿色的画面忽然跳了出来，断断续续，仿佛信号非常不稳定的转播视频。
画面中，一个长发盘起、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病床前，正低头看着检查光片。
图像太过模糊，甚至看不清女人的脸蛋，朦胧中，只见她的眸子明亮而专注，透着一股撩人的妩媚。
轻轻放下检查光片，林医生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小安，给邵局打电话，通知他立即来医院。”
女医生神情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医生温柔地拍了拍她，脸色平静，露出一抹令人心安的浅笑，语气沉凝道：
“通知3号手术室做好准备，十五分钟后进行手术，风险承诺书我来签字。”
屋子里霎时安静至极。
在场的众人，似乎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签风险承诺书？”
病房门外，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子声音。
一个干瘦的老者推门而入，面色阴翳，哑着嗓子厉声道：
“我想问问，你敢做这个手术，白仲远他知道吗？！”
画面凝固，
随之剧烈地抖动起来。
没过几秒，本就不稳定的信号彻底中断。
耳边只有嗡嗡的杂音，除此之外，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与死寂。
心中一凉，
升起的一丝希望再次破灭。
感官全无，只有意识存在，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说起来，自己做的这份工作，又一直暗中追查高度敏感的“花町湾事件”，对于遇到突发情况，肯定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死得这么稀里糊涂，甚至不知道谁在幕后构陷自己，就很令人难以接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耳边响起隐约的声音。
声音时断时续、时远时近，肖灼凝神倾听片刻，精神忽然为之一振。
这是——
有人在说话？！
“......载入密度......过高......”
“爱克赛伦算法......得出的结论......”
“......加载......瞬时算力......超过两千......”
“......这是人干的事吗！”
“你看看！瘫痪了吧？！”
说话的声音越发清晰，似乎是三个男子在争论。
一股热流涌入，肖灼原本毫无知觉的躯体难以抑制地颤栗了一下。
三个男子同时噤声。
热流一波接着一波，脑后伴有细碎的窸窣声。几分钟后，他眼前陡然一亮，中断的信号重新连接，而且比之前稳定、清晰了不少。
这次可以看清楚，身处一间档次极高的病房，分出隔离区、治疗区和观察区。屋内装备着最先进的脑科医疗设备，还有数个肖灼叫不上名字的电子仪器。
距离肖灼最近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就坐在他病床边，双手掩面，看不到面容。
先前的几个医生围站在治疗区，正低声交谈。
刚才说话的是什么人？
肖灼心中奇怪。
画面清晰，林医生更添几分妩媚。她眉头微蹙，轻抿粉唇，看得人心中砰然。余下的几个医生面色或凝重，或不安，声音都压得极低，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
视角横移，病房的观察区内站着一男一女。
其中男子身材瘦小，形容干枯，穿老款式的靛蓝西装，脸颊内陷，双眼锐利，嗓音沙哑，正是第一次苏醒时在手术室外质问林医生的老者。
老者身后站着一位短发女子。
她背朝着病床，看不见面容，但身材高挑，背影颇为飒爽。
隔离区，距离病床最远的位置，靠窗站着四人。
其中三位并排而立，或有官威、或有学者气质，正在商议。
唯独一人侧面望向窗外，淡然若素。
邵怀佐？！
虽然只看了个侧脸，但肖灼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安联众信掌门人邵怀佑的兄长，新海特区特安局的最高长官！
他怎么在这里？
肖灼心中一凛，身体下意识一动。
坐在床边的男子双手松开，露出一张疲惫的脸，脸上写满了愕然。
他眼珠不错地盯着病床看了一分钟，才无力地摇了摇头。
肖灼比他更吃惊。
画面视角转换，已经远超平躺姿势的限制，几乎可以看到室内的所有角度。
他试着推动视角，逐渐远离病床，靠近干枯老者和那个英气的短发女子。
两人之间交谈很少，间或几句，继而看向邵怀佐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结果。
短发女子身体忽然一侧，脸庞扭转，右手搭在腰间，英气的双目寒光乍射。
“少校？”老者眼神微偏，低声问道。
“没......”女子目光逡巡一圈，手指慢慢离开腰间，脸色疑惑地轻轻摇头，“没什么。”
肖灼操控着无形视角，退至病床，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隔离区，三人已经沟通了十余分钟。
邵怀佐回转过身，看向三人问道，“刘工、季主任，郑院长？”
刘工身形微胖，头顶渐秃，夹克敞怀，肚子隆起，见邵怀佐问话，看了一眼其余两位同僚，当先回答：
“局长，我们意见不变，还是支持采用N-double M-SU方案。”
季主任沉吟了片刻，也点了点头。
邵怀佐未置可否，目光落在没有表态的郑院长脸上，“老郑？”
“从实现前景来说，我个人对MNC方案更看好。”郑院长思索良久，说道。
刘工和季主任对视一眼，眼神交汇，都没说话。
“可是，MNC方案进展缓慢，甚至还没有进行过医药署认可的动物实验，而纳米微机结构化单元方案已经进行了三轮临床，127例样本，只有11例出现不良反应。”学者气质浓郁的郑院长深吸口气，仿佛下了极大决心，郑重说道：
“从现有技术来说，我支持N-double M-SU方案。”
邵怀佐轻碾着指骨，目光依次从三人脸上扫过。半晌，他越过三人，向干枯老者和英气女子走来。
“皇甫先生，林少校。”
“邵局长。”老者和女子同时站定，身形笔直。
“三位专家意见统一，MNC方案风险太大。”
老者默然片刻，看向几个主治医生，“你们呢？”
“如果是我个人，我会选择MNC。”林医生声音很轻，透着一股沉静坚毅。
“呵！”
站在不远处的刘工冷笑了一声，季主任也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神情。
“几位？”
剩余几个医生面面相觑，都没想到皇甫和邵怀佐居然会询问他们的意见。
小安偷看了林医生一眼，嘴唇抿了抿，“N-double M-SU方案。”
其余几个医生立即附和，只有最开始建议立即手术的那个男医生支持MNC。
“六票支持N-double M-SU，三票支持MNC。”邵怀佐说道，转向坐在床边的掩面男子，“韩队长，你看？”
中年男子抬头，双眼尽是疲惫和矛盾，还未等他开口，病房外忽然一阵喧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