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淘瞪大了眼睛,白丁的回答毫不犹豫,而且这样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为师兄会回答没有或者说些其他的东西,可没想到他竟这样干脆地承认了!
师兄有喜欢的人!
应淘被这样的事实震惊地哑然无语,她和师兄从小一起长大,但她竟然不知道师兄心里早有了意中人!
师兄的意中人是谁?
山上的人还是镇上的姑娘?或者是连应淘也不认识女子?难道是她讨厌的高碧云?所以师兄才会为了她和自己吵架?
应淘的脑袋在瞬间冒出许多想法,最后缠成一团乱麻挤在她空间不甚宽阔的脑子里,疼得发胀。
“是那个什么山庄的高小姐吗?”应淘坐到白丁身边,问得胆战心惊,就怕答案不是自己希望听到的。
“不是。”幸好白丁的答案没有令应淘失望。
“那我认识那个姑娘吗?”趁着师兄喝醉了继续问,如果他醒着,自己肯定什么也问不出来。
白丁有些自嘲地轻哼了一声,拿开额头上的布巾,一手环上了应淘的肩膀:“当然。”
应淘这回不仅瞪大了眼睛,更是张大了嘴,这女子居然还是自己认识的!她在脑子里跑马灯一样罗列着自己和师兄都认识姑娘家,数来数去就是山上和镇上的那么几个人,难道会是她们中的一个?
没等应淘继续刺探下去,白丁一把将应淘拉近自己,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带着酒气的呢喃痒痒地吐在她的耳边:“我喜欢了她很久很久,从第一眼就喜欢了,不过我还不能让她知道,还……不能……淘淘,你等我……”
白丁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就只剩下缓缓呼出的呼吸,应淘侧头一看,自己还没问出什么重要信息,自家师兄已经睡了过去。把人在床上放平,脱了鞋子,盖上被子,应淘一边琢磨着白丁刚才那几句无意识下说出口的话语,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师兄的意中人是自己认识的女子,而且师兄还不能让“她”知道,师兄还让她等来着,是等他主动告诉自己吗?自从下山以来,师兄真是越来越让她看不懂了,应淘无奈地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别院里的四人除了顾长令,精神都不太好。应淘是因为昨晚的胡思乱想做了一晚的梦;白丁是昨天酒喝多了,醒来之后有些头疼;李珂则是因为应淘昨天的话,心里总有些担心,生怕自己的举动会让别人再发现写什么。
四人各怀心思在同张桌上吃着简单的早饭,难得安静了一回。
早饭刚刚撤下,端上来的热茶才喝了一口,门房的小厮就进来通报名剑山庄的老庄主李绥来了。
四人连忙起身去门口迎人,到了门口,白丁和应淘发现,应非言居然是和李绥一块儿到的。应非言解释说是在路上遇上了点儿麻烦,幸好碰上了李绥给帮忙解决的,之后两人发觉同路,于是应非言就跟着李绥的人马一块儿来的郢都。
应淘听了,一双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应非言一遍,直关心自家老爹在碰上李绥之前,是不是给人欺负了去,白丁一边安慰应淘一边和应非言说话。而另一边,李珂听了应非言的解释,心里却产生了疑惑,爷爷的为人她是知道的,本来就不是热情好客之辈,在义父义母死后,爷爷就更加冷漠疏离了,怎么会在路上无缘无故帮一个陌生人?
不过李珂没有也仅是在心里疑惑罢了,爷爷的心思深,而且老一辈的人总有许多秘密,他们不说,她也不好问。
应非言是一个人一个包袱就来了郢都,李绥作为一庄之主,出门总要些排场,虽然为了赶路快些排场已经是最小的规模了,但也还有十来人。一向冷清的别院一下来了这么多人,管家和下人都忙上了好一会儿才把人都安排妥当。
两个长辈都是冲着顾长令来的,拜祭过顾泰安之后便拉着顾长令问长问短,而也就是这个时候,白丁和应淘终于知道了顾长令和名剑山庄所谓的渊源——顾长令的母亲是李绥的女儿。论辈分,顾长令还要管李绥叫外公。
至于为何顾长令长那么大会连自己的外公是谁都要别人告诉了才知道,并且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都不知道自己母亲家的情况,这是他的父亲顾泰安和母亲李清悠年轻时候的故事。
少女时的李清悠脾气倔强,喜欢了穷读书的顾泰安。在李绥眼里,顾泰安的身家背景自然是配不上自家掌上明珠的,于是父女之间免不了就是一场又一场的争吵,最后李清悠离家出走,跟了顾泰安进京参加科举。
幸好顾泰安争气,一举中的,金榜题名。在朝为官五年之后,做了三品京官,前途一片光明。本来顾泰安想趁着这个时候,带着妻儿去到名剑山庄向李绥负荆请罪,可惜那时候朝中出了大的变故,他不仅辞了官职,更带着妻儿躲到了远在西岭的郢都。经此变故,李清悠跟李家就更没了联系。
直到五年前,李泊明意外身亡,李绥为了延续李家血脉,开始四处寻找他离家出走的女儿,最后却只找到了孤苦无依的外孙顾长令。
众人在别院的大厅了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听李绥说着这些往事,而当李绥的叙述结束的时候,每个人的心头都无法抑制地发沉发重,时光荏苒,逝者如斯,李绥虽然是名剑山庄的庄主,但他也是一个有儿有女的父亲,到头来却要他三番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坚毅如他,也在瞬间苍老了许多。
“下午我和长令阿珂已经说好了,等泰安过了百日,他们就随我回名剑山庄成婚,日后长子过继到李家,长大了继承名剑山庄。长令说应掌门是泰安的故友,想请你代替泰安做他的高堂,主持他的婚礼。”李绥之所以愿意将顾、李两家的事情说出来,便是为了这个目的。
……
只有六个人的大厅瞬间陷入无声。
应淘猛然抬头看向李珂,坐在对面的人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只是微微低着头,双眼无神;坐在李珂旁边的顾长令微侧着头,脸上充满无奈。
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震惊,让应淘不知所措,她很想马上询问李珂真假,但她不能;她转头看向白丁,眼里有不解和求助,但白丁也仅是蹙着眉头看他,同样地意外和吃惊;她又转头看向应非言,父亲的脸上虽没有惊讶,但却沉重得让她不安。
“江湖上虽然一直都说阿珂是泊明的养子,但其实阿珂是女儿身。这几年要她一个姑娘家帮我撑着名剑山庄实在是苦了她了。李家子息单薄,我膝下现在也就长令和阿珂两个孩子了,他们孝顺,愿意遂了我这个老头子的心愿,我也能瞑目了。”良久,李绥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泰安身亡入土的时候我都没能赶上,那我就替他亲眼看着长令娶妻成家吧。”应非言带着叹息的声音接下李绥的话语,同意了为顾长令主婚的事情。
大厅里的气氛因为顾长令和李珂的婚事起了变化,四个小辈没了说话的心情,就剩下李绥和应非言说上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到晚上,六人吃过晚饭,便早早各自回房。
应淘坐在床上又叹了口气,她根本睡不着。她很想找李珂说话,很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李绥也和李珂住在一个院子里,她去找李珂,肯定会被李绥知道。应淘没办法,只能去敲隔壁白丁的房门,倾诉自己的烦躁。
白丁好像早就知道应淘会来找他,房里的灯亮着没有入睡,应淘刚喊了一下“师兄”,门就应声开了。
“进来吧。”外面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白丁让应淘进屋就关上了房门,“有话对我说?”
应淘坐到桌边,捧着白丁倒给她的热茶,吹了口气,看着白丁道:“师兄,你没想到阿珂会是女子吧?”
“嗯,有点意外。”白丁在应淘身边坐下,把刚刚擦拭好的宝剑收回剑鞘。
“阿珂骗了你,你生气吗?”
“既是朋友,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差别?而且她也有她的苦衷。”白丁突然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些熟悉,曾几何时,应淘好像也这样问过自己,而且应淘在知道李珂是女儿身之后的反应太过平静,她会如此淡定的解释就是她根本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淘淘瞒得很辛苦吧?”
白丁的问题有些狡猾,他没有直接问应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如果那样问以应淘的脾气,多半也不会承认。虽然白丁对应淘隐瞒自己的事情有些在意,但跟多的是知道李珂是女子之后,他心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还好啦也不是很辛苦,毕竟是我答应阿珂的。不过没想到最后结果会变成这样。”果然,没什么心机的应淘一股脑就顺着白丁的问题说出了自己的心情,末了才反应过来,这样就等于叫了自己对白丁有所隐瞒的事情,“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因为阿珂那个时候说得好严重,我那个时候又乱七八糟……而且那天在洞里……”
心虚的应淘语无伦次,白丁看着她,低头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师兄没有说怪你。”
应淘松了口气,庆幸白丁没有怪责她,但是又忍不住感叹:“真没想到,阿珂居然要嫁给顾大哥。”
“世事无常,随遇而安。”
“师兄!”应淘突然提高了嗓门,一双大眼睛瞪着白丁,“你不是阿珂的朋友吗?这样说是不是太不仗义了!阿珂和顾大哥才认识多久就要成亲,这样你不会觉得太儿戏了吗!”
应淘有些过激的反应让白丁意外,轻叹一声,他看着应淘认真道:“古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湖儿女虽然没有那么对繁文缛节的束缚,但是名剑山庄毕竟是名门正派,李……李姑娘的终身大事不可能由她自己做主,况且,李……姑娘和顾兄两人对这件事情都没有反对的意思,我们又能如何?”
名剑山庄……白丁说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应淘就没了声音。真实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李珂是名剑山庄的人,她的一生,就如她自己所言那般,都是为了名剑山庄的骄傲。她放弃了一切就是为了名剑山庄的荣耀和将她视作亲生的义父义母,如今李绥要她嫁给顾长令,一来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掌管名剑山庄,二来为明见山庄生下培养信任和托福继承人,那样的李珂……她又怎么可能会拒绝?
“她真傻。”应淘吸吸鼻子,只觉得眼眶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