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皇后敛了笑容,走到正对着龙床的椅子上,才继续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请陛下帮一个小忙。”话音刚落,宰相一手拿着圣旨,一手负在身后,缓步走了进来。看一眼床上虚脱的天子,站到娴皇后身边将手里的圣旨交给了她。
娴皇后结果圣旨,看过之后笑得放肆:“宰相大人已经替皇上草拟好了圣旨,还请皇上叫出玉玺,在这圣旨上盖印之后,便可退位让贤而来。”
“你……你们……你们要篡位!”秦正激动地想从床上起来,但却碍于身体的无力,只让自己更加疲累,“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朕!”
天子之威本该摄人心魄,可惜此时天子的话说得有气无力,听在谁的耳里都起不了威慑作用,更何况还是可以与他比肩的一国之母。
娴皇后看着秦正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小丑:“臣妾不怕告诉皇上,您的大臣们已经被臣妾软禁在了议政房,您‘旧病复发’的消息也已经被压了下来,整座皇宫都在我们的控制当中,天亮之前,宫外不会有人知道任何风吹草动,而等到天亮之后,这江山……已经换了主人。如果皇上愿意配合臣妾,乖乖交出玉玺,待会儿太医端来的就是治病的良药,否则……”
秦正失神地躺在床上,娴皇后的话已经说得一清二楚,对于自己联合宰相逼宫篡位的事情也不再避忌,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臣子,密谋勾结要置自己于死地,秦正的心寒意丛生:“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你们一个是当今皇后、一国之母,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无论地位还是权势都无人能与之匹敌,你们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秦正的话似乎戳中了娴皇后的脆弱,她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扔了捏在手里的圣旨,冲到秦正面前抓牢他的肩膀,“这一切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根本不稀罕做你的妃子,做你的皇后!我一直都只求能和洛哥双宿双栖,可就是因为你和那个人,洛哥才没有和我私奔,我和他的孩子才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洛哥最后才会被困死在这个牢笼里!”
“洛……弟……”秦正看着陷入癫狂的女人,想起了自己那个与世无争、英年早逝的弟弟秦洛。
秦正乃皇室长子嫡孙,继承大统顺理成章,先帝共有八子六女,与秦正一母同胞的秦肃排行第四,而娴皇后口中的秦洛则排行第五,可惜,他的生母只是宫中的宫女,出生卑微的他注定不受关注和疼爱。幸而他性子单薄,无欲无求,在权势和渴望的漩涡当中独善其身,埋首诗书。
秦正登基之后,将其他几个兄弟封王赐地,赶离京城,唯有秦肃和秦洛留在了京中,因为在一众兄弟里面,只有这两个人对自己没有威胁。之后秦正将现在的娴皇后收入后宫,几年后,白丁的母亲辛皇后在宫外遭遇刺客,不幸身亡,再过几年,秦洛则在自己家中郁郁而终。
十几年的事情在秦正脑子里一一浮现,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清心寡欲的弟弟居然会和自己的妻子有染,更何况那时娴贵妃刚入后宫,宠冠一时,两人缠绵缱绻,他更不会想到自己宠爱的女人心里竟然会是另外一个男人!
……
十一(5)
“你竟敢背叛朕!(其实作者很想写:你竟敢给朕带绿帽子!)”时隔十多年才知道这样惊人的秘密,秦正悲愤交加,胸中郁结,一把扫开娴皇后抓着自己的双手,一巴掌打向她的脸。
可惜这巴掌实在软绵无力,娴皇后轻松躲过,放开秦正,居高临下看着他,继续道:“当年那人和你成婚之后,洛哥虽然不能彻底忘记她,可他终于愿意花心思在我身上了。可这个时候你却把我收进了后宫!你是皇帝,我反抗不了,只能假意迎承,和你虚与委蛇。不过你一定不知道,我和洛哥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过了两年,你对我也不如刚开始那般在意了,我好不容易说服洛哥和我一起离开,可没想到我和他私会的时候被那个人撞破了!”
“虽然那个人心里没有洛哥,可我知道洛哥心里一直忘不了她,不过……她是皇后,洛哥没办法。没过多久,我又怀孕了,孩子是洛哥的,我和他约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半夜我去见他的时候,却看见他在和那个人说话!她走了之后,洛哥居然开口要我打掉孩子,他说他知道孩子是他的,所以不能留……”娴皇后的神情时而狰狞时而哀婉,完全沉浸在往事当中,“一定是那个人!一定是那个人指使洛哥让我打掉孩子的,那可是他的骨肉啊,洛哥怎么可能忍心让我打掉,所以一定是那个人的错!”
“所以你演了一场戏,自己打掉了孩子,还嫁祸给辛皇后,最后还让朕把她赶出皇宫,为的就是报复她?”在自己面前一向乖巧体贴的娴皇后内里居然是一个如此偏执极端的人,秦正不知道该悲哀自己的识人不清还是该咒骂对方的虚伪欺骗。
“没错,我的孩子没了,她当然要付出代价!”此时娴皇后已平静了一些,重又坐回了面对着龙床的那张椅上,“事到如今,臣妾不如再告诉陛下一件事情,当年刺杀辛皇后的人,是臣妾让宰相大人安排的,她让我的孩子没了,我也要她尝尝一样的痛!”
“疯子!你居然连六岁大的孩子都不放过!”
“一命抵一命,天公地道!不过那贱种命好,被人救走,多活了十几年。就不知道今天他是不是还有那么好命,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了。”娴皇后脸上现出阴险的笑容,没多久,寝宫的门被人打开,白丁和应淘被侍卫架着刀带到了娴皇后的面前。
白丁的伤虽然好了很多,但毕竟骨折,站立困难,被应淘扶着。侍卫冲进沧海阁抓人的时候,两人正在计划出宫后的行程,白丁躺在床上只穿了一身中衣,而应淘手里还抓着一块吃了一半糕点。
娴皇后派来抓人的侍卫很多,两人在皇宫里都没有携带兵器,几把大刀一出,白丁就示意应淘不要乱来,乖乖地被他们带到了秦正的寝宫。见到寝宫里的情况,白丁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该来的还是来了。
“皇上不是很器重白公子吗?用白公子一命换玉玺盖一印,皇上觉得如何?”娴皇后一个眼神示意,侍卫就强行拉开了扶着白丁的应淘,一把将白丁推出去,令他跪倒在了娴皇后的面前。
皇后斜一眼白丁,不紧不慢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贴到白丁脸上,道:“皓儿可还记得本宫?当年你命大被个碍事的将军就走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没有,我根本就没想过回来。”白丁不卑不亢。
“撒谎!”娴皇后情绪激动,手一抖,白丁脸上多出了一条血痕,“没想过回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可是长子嫡孙,你根本放不下这里的权势!”
“我是被逼的。”白丁脸上没有表情,辨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这句话对娴皇后似乎很受用,她脸上现出几分柔和,匕首也不再指着白丁:“原来皓儿也是被逼的,告诉本宫,逼你的人是谁?是不是躺在床上那人?”
白丁不看娴皇后指着的秦正,也不回答她的问题。
娴皇后却并不在意,继续道:“既然我们都是被他给逼的,我们应该同心协力去对付他,我们一起让他交出玉玺好不好?”
似癫似醒的女人说着,锋利的匕首转移到了白丁的脖颈,紧紧抵住,威胁秦正:“皓儿的命和玉玺,你选哪个?”
“疯女人,快放了皓儿,不然朕把你关进天牢!”
秦正的话在娴皇后的耳朵里无疑是垂死挣扎,手里微微用力,匕首划破皮肤,刺目的红色很快顺着刀刃流出。
“住手,放开师兄!”应淘再也无法假装镇定地看下去了,她在侍卫的束缚下挣扎,不停叫嚷着想要引起娴皇后的注意。
可娴皇后对此充耳不闻,带着愤怒的目光紧紧盯着龙床上的秦正,一皇一后,进行着无声的博弈。
良久,秦正突然笑开了,看着娴皇后的眼神也从紧张变为讥讽:“皇后真的以为朕会在乎皓儿的生死?”
娴皇后不语,但眼神闪过一丝犹疑。
“十六年前,皓儿就不得朕的欢心,难道十六年后,朕就会有所改变?”秦正说着,缓缓从床上坐起,全不似之前的虚弱无力,“朕把皓儿留在京城,并且中用他,就是为了扰乱你们的视线,放松你们的警惕,顺便牵制朝中局势。朕对皓儿确实有愧,但还不至于为了补偿他,就把皇位传给他。皇后,你太心急了。”
秦正一把掀开被子下床,炯炯有神的目光中流露着属于帝王的威严。
“你……”娴皇后大惊失色,转头去找宰相,却发现本应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的宰相已没了踪影。
“皇宫是朕的地方,你以为朕真的会让你们在这里胡作非为吗?”秦正向娴皇后走进一步,逼人的气势吓白了她的脸。
“威胁太医,收买禁军,贿赂太监,你以为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秦正话音刚落,寝宫里的侍卫纷纷倒戈相向,娴皇后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应淘虽然知道了眼前的局面在片刻间乾坤倒转,此刻自己不再是侍卫手里的人质了,但娴皇后的匕首在抵着白丁的脖子,这不能不让她担心。悄悄绕过侍卫走到白丁和娴皇后背后,应淘琢磨着自己有几成胜算可以突击成功。
秦正不再咄咄逼人,转而对娴皇后说起了多年前的旧事,娴皇后的脸色依然苍白,但情绪已不若之前决绝,握着匕首的手似乎有些颤抖,抵着白丁脖子的距离也不如之前紧凑。
白丁一面观察着娴皇后的神色,一面计算着何时是自己脱身的最好时机。他现在身上有伤,身手肯定比不上健康时来得敏捷,制住娴皇后的机会,大概也只有一次。
“娴儿,听话,朕不怪你。”秦正晓之以情,甚至叫出了自己对娴皇后的爱称。可是这个称呼在娴皇后耳中却变成了惊雷,一下子击溃了她的平静:“你住嘴!你没有资格叫我‘娴儿’!只有洛哥才能这么叫我!洛哥……对我要给洛哥报仇,我要给我们的孩子报仇,我要杀了那个贱种……”
娴皇后的意识明显已经陷入混乱,而白丁抓准了她意识不清的瞬间,腿下发力,用肩膀将人顶了出去。侍卫们眼疾手快,连忙将摔倒在地的皇后包围,一场宫变总算结束。
应淘见人已被侍卫制住,连忙上前查看白丁的情况,依旧坐在地上的白丁抿着唇没有发出声音,可应淘已然发现了他额头上泛出的急汗:“师兄,你怎么了?你伤着哪里了?”
“腿……骨头,可能错位了。”白丁咬牙挤出这几个字便没了声音。刚才他腿下用力,还没有痊愈的腿便伤上加伤,疼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太医!快传太医!”住在皇宫这段时间,应淘别的没有学会,说得最顺溜的便是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