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煮三人穿过密集的人群,终于跌跌撞撞的挤进了“明月阁”的门,大厅里的人比想象中要少上一些,这得益于大厅天花板挑高的设计和较大的面积。一进门三人正对的便是一大幅山水画,取材自《春江花月夜》中的场景,月涌江流,雁飞鱼跃,细致到珠帘上的珠子都粒粒可数,珠帘后女子的愁绪好像透过了纸张流淌了出来。刘煮往日里是不怎么喜欢这首诗的,总觉得对应太齐,格式太工整,少了诗缥缈的韵味,没看两遍就给它扔到了一边,今日见到这幅画倒深感震撼,想不到在冰冷的表面下还能有如此汹涌的愁思。画的两边便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二楼多是用来接待外来的客商的,刘煮曾听学塾里大一些的孩子讲起这明月阁的二楼在每年的药商大会那段时间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的,偶尔还能听见男人的笑声和女人的呻吟声。大厅四周的墙上则挂满了花灯供客人挑选,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位身着旗袍的漂亮姑娘挑着花灯在推销。
“念一,你看这些漂亮姐姐周围聚了那么多人,怎么很少见有人真正花钱买呢?”三七看着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漂亮姑娘们,双臂环胸问道。
念一还对刚刚进门时被挤掉的麦芽糖念念不忘,听得三七发问,略作思忖道:“这些姐姐旁边围着的看年龄好像都是未曾娶妻的男人,想来是没有孩子的,自然不会买花灯。”
三七闻言心中的疑惑更深了,问道:“既然不买花灯,来这里做什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漂亮的姑娘自然是会让人想要多看几眼的。店家要的也不是真的让这些人来买花灯,只要店里的人多,走过路过的都会想着进来看两眼,这样卖出去东西的可能性就增加了。再者说,你们仔细看那些姐姐手里拿的花灯,和我们这些小孩子挑的可不一样,灯罩上隐隐有金线,镶嵌着各色宝石,估计用的蜡烛也有讲究,少说也要卖到几十两银子,真要是有冤大头冲冠一怒为红颜买上一个,姑娘会不会开心不知道,店家绝对会乐开了花。”刘煮收回看画的视线,想起娘给他说过的这些话,有样学样地插话道。
三七和念一还是第一次听说商家的这些小伎俩,顿时觉得山下人心险恶,生怕自己兜里的几个铜板被人骗了去。“放心吧,咱们身上这几个钱人家看不上的。”刘煮没好气地转过身来,面对三七和念一,指了指身后的山水画,“那我们就各自去找想要的花灯,然后在这幅画前集合。”明月阁采取的是集中统一结账的方式,在两边的出口处有几个柜台,供客人离开时结账,同时也推销些明月阁平常卖的小玩意。
三人分开后刘煮目标比较明确,直奔着去年的款式走去。去年陆听雪带刘煮买花灯的时候就因为来的太晚,刘煮想要的玉兔灯卖完了,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个球型的“明月灯”。在漂满河灯的小河边,刘煮看着别的孩子手中的兔子形状的花灯,心里的嫉妒终于爆发了出来,哭闹着把“明月灯”当球放在地上踢着回了家,陆听雪倒是没有阻止刘煮的任性行为,只是事后把家里的食物搬空饿了刘煮一整天。今年虽然来得也很晚,但去年的款式明显有些无人问津的味道,价钱也降了下来,一个玉兔灯仅仅只要四文钱。刘煮拿着花灯喜滋滋地往山水画那边走心里盘算着钱的事情:自己来的时候带了三十五文钱,吃东西花了十文,只要三七念一不买太贵的自己应该都能付的起。
没过一会,念一也挑着花灯跑了过来,竟然是被刘煮当球踢的“明月灯”,刘煮对着念一尴尬地笑了笑,让念一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了许久,三七还是没有回来,刘煮和念一腿都站酸了,只好蹲在画前,看大厅里人来人往。
“刘煮,你说三七怎么还不回来啊。”念一看着画上的女人,想着三七日后可能也会变做成这个样子。
“我娘说女人买东西的时候最墨迹了。”刘煮伸出手勾住念一的肩膀,脸上带着坏笑,“咱们都那么熟了,以后教我小煮就行了。还有,你小子是不是对三七有意思啊,张口闭口三句不离她。”
念一的脸唰的就红了,声音细不可闻,说道:“没有啊,我只是害怕她一个人出事。”
“得了吧,你出事了她都不会出事。”刘煮拍了拍念一的肩膀,“不过她是有些太慢了。”
就在念一和刘煮疑惑之际,大厅的西边聚了越来越多的人,好像有大事发生,念一心中漏跳半拍,突然感到一丝不安,站起身来就往人堆里钻。刘煮一把没拉住念一,还差点摔了一跤,边追念一边嘟囔道:“还说对人家没意思,急的像被踩了尾巴的狗。”
人群其实是绕着围成了一个圈子,念一挤进去就看见三七追着三个男孩子打,大概都是五六岁的模样,一个高大些的穿着倒是朴素,正被三七追着全场绕圈,一个书生装扮的和一个纨绔子弟穿着的坐在地上往后退,一脸惊恐地看着三七,嘴里还念念有词:“真是,粗鲁,野蛮,有辱斯文,这成何体统!”念一赶忙上去抱住三七,问道:“怎么买个花灯买成这样了?”三七也不接话,还在念一怀里挣扎,对着两个坐在地上的吼道:“闭嘴,你们才野蛮粗鲁,你们还不讲道理!”好像还有些不解气,接着吼道:“再叫把你脑壳给打烂!”
“纨绔子弟”的眼圈隐隐有些泛红,委屈地说道:“等我回去告诉父亲,看他怎么收拾你。”“书生”说是慷慨激昂有些过了,说是兔死狐悲又和他愤慨的状态不符,只见他扶着“纨绔子弟”说道:“老大,书生一怒,喋血七步,李治没什么用,但死肯定死在你前面,你一定要让老爷帮我报仇啊。”“纨绔子弟”双眼通通红,声音颤抖,紧紧抓住李治的手说道:“我朱北雁怎能让兄弟替我遭此劫难,张流还在为我们战斗,断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边两人还在互相打气哭成一团,另一边张流见三七被抱住了,一狠心回过头去就要对着三七面门打上一拳好找回场子。张流天生身材要高大些,刚刚五岁,看体格已经有七八岁孩子的样子了,这一拳要是真让三七挨结实了,可得留上不少鼻血。三七还在对着朱北雁那边骂骂咧咧,完全没有注意反身冲过来的张流,情急之下念一一闭眼对着张流的肚子就是一脚。当张流看见念一抬起的脚时已经收不住前冲的势头了,只好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顿时腹中吃痛,缓缓地向后退去。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退的路上正赶上刚刚钻进圈的刘煮,刘煮伸腿一绊,又让张流摔了个七荤八素。虽然解决了眼前的“敌人”,刘煮对现在的情况也是一头雾水,当即跑到三七那边护在她身前,同时了解情况。
在念一的安抚下三七终于是安静了下来,开始说起事情的原委。三七和念一他们分开之后就往着今年新出的花灯这边走,看了又看,比了又比,终于看上了一个粉色的画着一条小龙的椭圆形花灯,刚想要取,便被朱北雁三人拦下,说是花灯被他们看上了,要归他们。三七自然不服气,而且对方各种威逼利诱都不起效果,最终张流灵机一动提出比武的方法,谁打赢了这花灯就归谁,所以就发生了念一和刘煮看到的情况。
刘煮和念一听后都感觉匪夷所思又好笑,这三个人没打过一个人还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实在是说不过去。刘煮上前一步,对着已经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的朱北雁三人说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愿赌服输,你们三个人没打过我朋友一个人,这花灯归我们了。”张流捂着肚子小声说道:“要不是突然跳出来两个人帮忙,我早就…”还没说完就看见三七又扬起的拳头,赶紧闭上了嘴。
朱北雁经过了和李治的互相打气,已经有了些底气,看着跳出来的刘煮好像比三七更好收买,一边暗自腹诽张流是个废物,一边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在下朱北雁,家里做些药材生意,镇上的朱家药铺便是我家的,这两位是我兄弟,名叫李治和张流,不知阁下是什么来路?”刘煮心里暗自发笑,回答道:“我叫刘煮,家里是开学塾的,北雁兄这是想赖账喽?”朱北雁眼睛一转,说道:“唉,刘兄此言差矣,花灯之事自然告一段落,可我们本是以武会友,兄台身后的那位姑娘下手却太过狠毒,我们几个从小身子就弱,都是吃着家里的药材长大的,这么回去了就怕落下什么病根啊。”刘煮两眼微咪道:“哦?那你打算怎么解决?”朱北雁见刘煮上钩了,故作为难地说道:“这样吧,今天是元宵节,我也不为难你们,大家比过了武,再比场文,应今天的景,就比飞花令,互相说带“月”的诗句,谁说的多算谁赢,赢的拿走花灯,输的鞠躬道歉,怎么样?”
三七刚下去的火蹭的一下又起来了,说道:“不比,凭什么,我都已经赢了,你们就是耍赖。”
李治的脸上却挂满了笑意,说道:“怎么,不敢了?果然粗鄙之人就是粗鄙之人,肚子里没几两墨水。”这李治的父亲是朱家药铺请来坐诊的大夫,家中藏书甚多,要说李治是吃书长大的可是一点都不为过,年仅三岁时就可以背诵《三》《百》《千》等蒙学书籍以及近三百首诗词,镇上的同龄人都知道他读书多,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夫子”,李治每天也乐得别人这么叫他,这档子事可能全镇上也只有刘煮他们三个不知道。
刘煮同样满脸笑意,拍了拍三七的肩膀,说道:“好啊,我们接了。”
“好!只不过得加一条,输的人要给赢的跪下磕头。”李治立即喜形于色,迫不及待的加码。
念一一脸担忧地看着刘煮,说道:“要不算了吧,我跑得快,我们拿了就跑他们追不上的。”
刘煮摇摇头示意不用担心,理了理衣袖说道:“也别磕头了,输的一方直接趴在地上学三声狗叫吧,三个人都要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