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一章烈鱼
诺昊看似跌落，铺地一片柔软。微微蝠张的两臂，好像凌驾微风荡漾翅翼的蝴蝶。
那种自高空坠落，了然轻盈的自护，纤态状，还是让墨寒山吃了一惊。墨寒山完全可以想象：那种轻幻滞空，随意勾心的动作。
这样的小姿态看似渺然，在墨寒山眼里，真是不寒而栗。
这真是西摩地音声境，不知不觉豢生的可怕怪兽。
墨寒山目光下压，那个灵虫仿佛听见目刀劈下的风声，两耳轮廓微动，探音立体时空的天籁那种，谐动疾快。
黄袍陀主一见墨寒山警厉自家的“猴”。遂一把手扯起诺昊，抛到身后。
“刹！”
墨寒山将剑插入鞘。一言不语，转身走开。
黄袍陀主忽然一手滞空，他似乎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止住了。
其实，他心里完全可感：自己想要说的话，墨寒山彻懂。复转强调，只能昭显自己——私著的目的。
黄袍陀主看着墨寒山的背影，惶惑的摇摇脑袋……
一阵梅香清芬。墨寒山逆光行进，雕光的身廓，仿若一尊树立的梅香凤琴。
……
海风，蓝色风暴。
天地动荡在眩晕里。波涛有致，风无形。
在海族人的眼里，风，就是海浪的形状。那些一幢幢高著的浪峰，是造化催杀的武器。
原始，无形块垒，瞬变……这些乖离莫测，正是海的脾气。
而摸透海脾气的海族，能够坚顽的活下来，本身就像征服海的法则：巨船，高帆，粗索，刀叉、弓弩……猎具还包括——粗大壮硕的手脚。而后者，被传说中的精灵族誉为：掌控者。
当然，这个粗陋的观点，寓意神圣。虽然暗暗被海族视作笑话，但是，在他们祭祀的法典里，这都是祷辞的首句。
偶尔，海族会忽视这一句原始的话，但绝不会篡改。
古旧的良风美俗，一经无碍地变作习惯和传统，心灵获得美满、慰藉、振作、平安。就被海族视作——吉祥高矗的神谕。
“多么粗大的手和脚！”摊开手脚说话，这是海族的祝福。
寒季，头戴暖和的兽皮卷毡帽，系结闪闪发光的精致铃铛，粗口黄牙，据说能吓死鱼虾。
这些奇怪的恶作剧，依然在海族流传。
每一个存在，都是万化固有的一部分。海族自然保留了这样的“恶作剧”。
是啊，快乐的东西，粗陋样，在这儿不算腥凶。
艾笃归航的船只安然抵岸。海腥味浓烈呛鼻的气息，自然代表丰收。艾笃族一派欢欣鼓舞。
一船船海货中，挑拣壮硕、生性凶猛的鱼，毫无伤妨地交到艾笃。
艾笃走到斧纪、刀纪、海暴纪三块祭石后面、距离海不远的水域。
这是一块单独存在的水湾，又叫海神泉，常年无凋。一直就是为祭祀准备的。
艾笃将这些壮硕的鱼抛进水里。那些在大风大浪里、被完好生擒的猛兽。再次沾著水滴，瞬间，烈性凶煞。
比鲨小，敏捷穿梭如刀。比鲨猛，那是为了第二次复生的拼挣。因为挑选的烈性鱼，稍闻血腥即风动，比剑鱼更猛。所以，一触水花已经飞腾。
一滩喧哗滚沸的水，跳闪飞射的鱼……被溅射的水滴，由珠颗滑翔中锐化出菱形刀。
“啪！”地逮中一把水刀，艾笃的脸面掠过一丝疼痛的抽搐。他努力咬咬牙，将攫着水刀的粗手，饱满以拳擎在空中，一呈。
顿见，指缝兜然射出一道道四射的白剑，那是被他攫紧后、逼杀出来的水线。这就是艾笃族的“水兜剑”，是艾笃控水杀伐的凶器。
“艾笃！艾笃……”身后，艾笃族的众人开始唤起高涨的号子。
号子的风声，转而化浪，化雷。每个号子声带起滚动澎湃的血脉流焰，加助艾笃激心的勃发。
海族，在心灵竖起的伟大，就是力量与征服。必须像海风一样暴虐、刚烈，瞬间动作唯一付诸——澎湃力的震撼。
在瞬变的海力中，闪电般夺取索要的猎物，已经成为艾笃本能的野性。
一道光闪，艾笃仿佛飞翔的剑鱼射进水湾。
那些鱼，仿佛看见敌人，浑体化作一道道利器。
艾笃这把凶刀一入水，身手桨，变形推力。飞波化作一把把可掌握的斜刀一般，和擦身猛烈掠过的那些鳍刀，相互切削、猛撞。
总有尾鳍、侧鳍滑动与拍击中夹的锋刃。冷不丁一个切削，艾笃身上就会留下一道洇散的血痕。
顿时，那些一经吸嗅血腥味的烈鱼，剧动。一个个杂沓姿态，曲游猛攻更著疯狂。
族人一见水里出现溅射殷红，恐怖的号子声喊的惊乍异常。
尽管以前，每次鲜鱼祭，艾笃都会带着血污，但是，最后的最凶的鱼，都会变作水中翻背喘息的“漂船”，任由驾驭。
但是，每一残酷的血腥战，似乎都是生命惊险罹难的——第一次。
鲜鱼祭，不是供祭。是海族流传下来的鲜活祭。
海族的传说里，有启示：每次血腥罹难之后的成显，就是亲证——野生的海族，不该弱于野生的猎物。否则，生命就会颠倒，以至于：迟早退化、嬗变为柔弱被食的血肉。
鲜活祭，就是警戒生中，强化海族牢记——危机感的原始手段。
也许，古老海族里所说的“粗手大脚”，赞美的寓意就指这个。
其实，鲜鱼祭仅仅是这种祭祀的一部分。
那些驯鱼之后，遗留在水湾里的烈鱼，就是一次渔猎带回来的精刃，不配人为借助刀剑叉去伤杀了。
那些鱼，就是海族以实物态，记住自我征服力的符号或标记。
艾笃一连将数条烈鱼施力磨挫——只留翻白喘息的余脉。
而剩余的，一条条都是飞翔的刀剑。战斗中艾笃虐杀心不敢瞬无。
他知道：流血的自己在最后危机的关口，稍有闪失，瞬间就会变作不堪设想的血肉。
三，对艾笃而言，永远就是一个值得忌讳的数字。每余最后三条鱼的这一刻，他的心就开始频跳。
已往记忆中，那些不敢奉行鲜活祭的火蛇族、霜族……都渐渐弱化，在海族中越来越趋于被动。
这一切，艾笃都深深记着。他从不去悲伤地想象。因为，艾笃在他的记忆里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族。
一个骇心的想，就已经是在：招徕死亡。
艾笃欢桨调谐的手脚，又一次攒射进水浪。野性肢节，自由如虹弧张满力的弓。
水湾，烈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