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二章春潮
此时的“唵”，不只表征一个音声。同时刻是凝炼毗卢薮即时法喜境收束的钝化词。
黄袍陀主自然听得出——毗卢薮从音声节显化的这个暗示。
狂怒之下的黄袍陀主受到重创，似乎脑袋才突然清晰过来，没有胆敢再冲前一步。
原来，法喜相生状态下的毗卢薮，早就触及万化流溢的众生相。阿达法护和十二诺昊踏进林栖地的那一刻，时空境的纤变就已经现出轮廓。
尽管毗卢薮法相凝练了。但是黄袍陀主懂了毗卢薮不可触犯的法力。这一点，也正是黄袍陀主真正渴望看到的。
这一刻，希望瞬间放开黄袍陀主被恐惧禁锢的春潮。
显然，黄袍陀主来林栖地的目的，就是在这块朽木一样的老者身上寻找：西摩地音声境足够对垒铁砂流砾的契因。
曾经和铁砂流砾撞境，黄袍陀主自然深知：朔勒王的法功。
都说金沙胄的刀，才是真正解读西摩地音声的“法句经”。这个随意流传在江野的譬喻，在黄袍陀主的心里，一直落淀着一道恐怖的阴影。
而那些流传在西摩地古籍里的“法言”，虽然也被变相地称为“法句经”。但是，深谙唵罗迷古俗的黄袍陀主知道：那些蛊惑的变相音声，全是世俗境行吟的歌谣。
的确，在古老唵罗迷的陀经里，都提说过“法句经”。但是，谁也未曾真正见识过：顿见音声修炼法根的经本。
但金沙胄的譬喻，这个空穴来风吹动黄袍陀主的耳畔时，格外的禁忌，让毗卢薮几乎触碰到精神恐怖的极限。
所以，对黄袍陀主而言，这才是让他精神极致崩溃的底线。
黄袍陀主痛苦地张着两只血手。看着毗卢薮的背影，疼痛抽搐的脸，绽示最深邃、隐晦的一丝微笑。
只有他自己明白：此时的自己，就是用肉体的痛苦抵消精神境的恐惧。
是的，凭借撞境的直觉感验，黄袍陀主清楚：毗卢薮就是西摩地真正遏制铁砂流砾的法器。
没错，这一次黄袍陀主的到来，不是来讨战的，就是来试法的。
一见毗卢薮凝练法相，行踪柔软的诺昊，仿佛一只试探着手脚、悄然潜行的猫。
在毗卢薮极致敏感的触境状态中，一颗境界里收敛着法相的心，其实是极度脆弱的。那个瞬间，就是精神、意志、内息，体能……浑然衰减的过程。
生命返璞归真，就是恢复灵肉状态下平凡自然的个体。而那个纯自然状态的个体，势必就是法相衰减中经历的一个临界状态了。
经历这个纯粹的自然段，生命体弹性的张力才会彻底恢复持续的张力。
这点心灵潜化的奥秘，诺昊精敏通晓那个最弱势的时间点。
不断使用著心的音咒控，已经使诺昊深谙——慑心的技巧。
在诺昊族，曾经频频被施加的慑心杀所伤。在极致恐怖中，用新鲜肉体一次次亲历痛苦的刀痕。那种默默睁大眼睛，却看不见痛苦伤疤开裂的形状……那一刻，想象的比有形的痛苦更加难以饮痛。
亲历了痛极的一颗心，这一刻，将心境的变迁把握得最准。
当诺昊灵敏透射空间的意识，再次袭向法相收敛中的毗卢薮时，锐意袭心的张力，开始膨胀开渐渐撑圆的柔躯。
身形攒飞的不是有形的刀，而是意念作成的无相之箭。而这一点，对此时被疼痛牵绊的黄袍陀主也是秘密。
就在诺昊身形鼓圆的瞬间，静寂中莹绿的池塘，一道儿水珠串联的银鞭，飞兜弧环，凝力蓄势中，抽打在诺昊聚力的身躯。
随即，从水柱中踏浪的舞莲，豁地站立在地面上。
水珠榴颗的敲击，让紧簇心志的意向刀不再凝力。
诺昊生气地站起，随手拔出尖刀。随即被黄袍陀主厉声呵定。
凝敛法相的毗卢薮，最后坦然归静的片刻，心脏有那么一瞬针挑般的刺痛感。
虽然，那种疼痛并不激烈，但是刹那刺中的，就是身心状态极致放松到底线的那个瞬间。所以，毗卢薮感觉极度不爽。
好像灵枢从最敏感的地方，突然紊散。
林栖地的修行中，毗卢薮虽然历劫肉体、精神、心灵的重重苦行。但是所有内外的修行，其实都是一颗强大心的支撑、掌控。
所有可见、不可见……其实都神秘统谐在一颗心的神灵中。一颗心在，连所有带着毁灭的死亡都可以重新修复。
然而，此刻，心的神灵骤然被刺痛了。瞬间贲腾的怒火激发着他报复的本能。
谁？眨眼之际，将自己激怒成原始的猛龙？从来圆柔光泰的毗卢薮忽然气血逆旋，血浪飙翻。他恨不能陡转身形，肆意拓力，降服这个毁命的隐藏刀。
随即，他看见化现的舞莲已经掣动抽击的水链。同时刻，一颗凝练法相的心，才缓缓落淀了最后收势的姿态。
毗卢薮不能不惊讶：那个凌厉的“刀”刺中的正是：一颗心从法相态，潜回原真自然态的区间。
随着心神状态调整完毕，毗卢薮再次恢复平静的凝素之质。他再也不用顾忌随即袭来的外力了。
承忍过袭心之扰，毗卢薮吐口郁气。
这时的毗卢薮缓缓回头，他看了一眼跟随十二诺昊缓缓走远的诺昊，敏感眼神微微泛亮，好像那个柔软的人，就是一颗婉柔形变不定的蝎刺。
西摩地的春天来了。
森林一点点膨胀的绿，带着嵌在空气里的各种复苏的虫唱，嘤嘤嗡嗡地共鸣着空气万化杂揉的颤响。
情志，气血亢奋的人群，又冲荡着音声大街上四处泛滥的春潮。
当人们畅望从土壤翻新的生机时，没有谁愿意打破万化艰难一冬后，渐渐矗立的美好。
然而，从欢朗的大自然，诺昊不再追逐舞境中欲火燃烧的人群。
放浪野性的他，就像大自然里突然生成的手脚。那些飞虫惊蛰中打开僵硬折叠的躯体，复活中微小如风的捕猎杀机，被他放大的肢体模拟的狂刀，不断变成天然求生的袭击。
这些从生长美好境粹出来的凶招，像长刺的毒草，或烈性锐化的狞猫。
西摩地音声境，早祷晚祷的赞辞，化成涂饰西摩地生命的喜嬗火。天地沾著音声催生的美丽，不断修葺那些曾被铁砂流砾摧残得干裂荒拓的片断。
丰盈的喜感，多汁的绿色，开始填补上音声滋旺的装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