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〇章马琴
和缓的风吹拂着梅勒泰。
一年四季,高天的流云在这儿,都会盈盈地拉长柔舒的速度与节奏。
随风中飘散的马琴,零散在喜山河两岸的水草,刚刚沾到春天温润的湿气,绿玉带一样随河延伸的水草,夹杂一冷一热中,随春令变幻的新鲜野花,任性装点——喜山河潺潺湍流变作一道儿悠扬的歌声。
阳光一走过清晨晓风中、沉淀在草叶廓边或尖端的露,梅勒泰真正的一天才似乎刚刚开启。
光芒盛著。草场空气跳荡的百灵,惊乍而脆响,在旷境中仿佛一串欢动不歇的铃铛。变线的杂沓飞掠中,总是警觉地穿梭空气,或敏感地扎进草丛。
不断被鸟叫打散的飞虫们,喜热地把僵冷一夜的身躯,晒在空中,滞空般不竭的振羽声,形成湍促小调儿的阵阵蜂鸣。
喜山河豁露着蓝透见底的缎带,偶尔弯过一道柔和的屈折,掀动清澈的蓝朵,唱起滚沸般的嘻哗,飞溅大大小小滚圆的淡蓝珠颗。
就这样,欢鲜生机的水,日夜不停地流淌着。这样不干涸的自然动脉,简直让看见的人想象到:走动在这块大地上的每一个生命。
虽然,黏族和大郡毗连着。但是厚重世故堆叠的各种恩怨,在边关那儿,只消看一眼,感觉的世界就会无形凝结一道儿厚重的壁垒。
大自然总是无私而慷慨的。
春令旺势的江山,从大郡遥远高矗的山脉,杏花雪歌风扬时,灵致的东南风,总会毫不犹豫地装载杏花狂浪不息的香气。从某个遥远的看不见得大山,把杏花的香芬挪到梅勒泰这块——美丽风最喜欢形成对流的广袤大地上。
于是,站在梅勒泰大地上,马琴悠扬的颤音中,总会飞翔起各种赞美调儿:从大郡某个遥远大山载来——梅香或杏香的地方,其实也是梅勒泰生命缥缈幻觉歌唱的那个地方。
正午,从一夜禁锢,缓缓走近风景啃食春草的马匹,牛羊。随意散落成浮游的云片。
太阳光浪,流波动荡在风辇中起伏不定的草坂上。吉祥的琴音锁定铁戈凸兀沾染不到的光芒,和泰在此时的瞬间仿佛变成定格的画。
其实,看的见的美丽,永远就是被色彩和光线埋汰了铁戈的幻觉。
偶尔,那些走在长风中,铁戈或箭羽被风划响的调子,才会让人意识到:美丽周遭恐怖树立的界限。
那些一纵纵高矗在马背的人,强悍执戈,掠马奔竞中踏溅的春泥洒一线污浊的水花,精敏眼电射杀般瞄向旷野。
草场边上,好战的勇士,都是筋节有力的铁骑手。
高超绝技的御马奇技,让他们变作马背上叱咤风云的猛禽一样。或高翔,或颠翻,或挂蹬……精致敏捷的凌空形变,都是膂力杀伐动作才有得、张弛变迁的极限。
只有当正午火阳在天。
旺长的草,旺长的马匹,旺长的牛羊……丛中更有旺势挥戈发力、凸兀烈性的铁骑。
用惯双刀的梅龙,此时悍然操棍。不过,铁骑驾驭的是双云棍。
棍,无碍手的锋刃线,随处拿捏,都是可以灵动调遣手段最粘身的武器。
心智通灵、饱满、敏捷的梅龙,意外的使唤这中武器,因为手感上了无忌讳,所以,随性发力,身心滚荡的血脉调转最旺。
安哒儿和众铁骑使动的刀械本来就是梅龙一脉传递的梅勒泰古俗遗留的法格。不断精粹的挫磨,让马战的梅勒泰刀术一直都是周边部落不敢凶扰的忌讳。
那些马战中,亘古传递的神秘法程。梅勒泰铁骑从来不欲示人围观。
铁音叉虽然久久艳羡——梅勒泰这块水草丰腴的草场,但是屡屡惮于梅龙部的古刀。不敢对梅勒泰过多地施加心机。
而每次凶扰梅勒泰,一心渴于制服梅龙。这个过程中,颇有心机的铁音叉联立扎图护佑,就是刻意从梅龙刀尝试破解的招。
玉翠灵巫对黏族各部每每留恋的那些杀戮战中的恻隐,在铁音叉心里简直就是刺心的毒针。
因为,每一次生死战一旦变作最后隐忍的迁就,那无非就是提供给对手武志的质变的磨砺。
看似温可美丽的梅勒泰,在铁音叉眼里,其实就是极难啃到血肉的一根骨头。
似乎早就觉察流荡在黏族大地上不安洽的冷酷风。经历一次劫难的梅龙,不再视铁音叉只是简单掳掠马匹和牛羊了。
掂玩双云棍,正是梅龙看透:铁音叉刀攻术熟化梅勒泰古刀法门的目的。
因为梅勒泰铁骑都擅长刀具,而统谐的刀马战中忽然嵌进棍术。铁骑联战是有点牵强。但梅龙却渐渐磨熟了其中的灵秘。
“梅龙,梅勒泰古法刀心精细可雕。失却一个领衔刀尖。我猜:大战中的梅勒泰勇士就相当于失去一个统领。”安哒儿小心地提醒道。
“我只是让梅勒泰古刀更是一个神秘。”梅龙说罢,看向安哒儿的目光暗示了一种解释。
那就是:在铁音叉视角里,梅勒泰古刀应该就是看不到的神秘。
一点提醒,安哒儿瞬间明白一丝心机。“那么,使动云棍的时候,千万别被牵住阵势才可以。”
梅龙点点头。双手飞快在马背玩转两道滚轮风。“兄弟,我懂梅勒泰的刀,所以更懂封刀的棍。这是梅勒泰古刀法门中,另一个秘密。”
安哒儿将手按在狂跳的胸口上,惊讶地看梅龙一眼,海气地道:“哥!我懂了。”
远处,安详的大地上,飘起来马琴悠扬清越的声音,羊羔仔歪着好斗的小脑袋,“威风”触抵拉动醇厚、浊酒一样浓郁的马琴人——粗壮的“牛”腿上。
梅龙操动双云棍。双手一前一后驾驭双云棍,烈性直棱般的臂展,挑个迎风势。安哒儿已经掣电般推动弯刀,和梅龙悍斗一团。
高低音交织的马琴弦颤,伴着迷离错合的敲击鼓,吟哦周转出千百中情愫嵌心挂虑的调子。
豪情的梅勒泰女子,相簇在芳草茵茵,碎花点点的大地上。夜晚歌唱过篝火,露珠和月亮的快乐者,双臂流水、承载一片颤动的光漾舒臂,有梅勒泰温柔祭祀与祝赞那种——水迷潋滟的芳香呼吸声……
梅龙忽然刹定。一个人缓缓驰马,落蹬。一个人慌惑地垂低头,走动着。仿佛心思沉闷的他,执意想用湍急的走动,忘记驰骋在马背上、幻觉般飘动在半空、不实确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