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三章传谕如刀
迦什太阳尊清楚:自己后背的雷轰,就是自己穿刺卜罕嗄时,生命中万千知觉被混沌火瞬间燃烧膨胀的爆裂声。
而这个声音只有自己的知觉知晓其中的痛苦。
生命肉体遭受的重击,他承受过。那是有形块垒,承忍即存在。破袭,即消失。
然而,这是万千作孽般的知觉感。看似皮肉完好。可是,感觉中:那个自己的身躯随万化正分崩离析。
这,完全真实地感受得到,却形格上未曾变异的痛苦,七情六欲,以及游离与这些情欲之中的无极组合,以及各种莫可名状的中间态……让迦什太阳尊足够体验生命体的万感万痛。
难怪,马术蛊会让马匹惊恐失神,狂蹈迷离。马匹自践着,浑躯流血,也不愿停歇自我折磨。原来,蓄在意识与精神中的万感,才是自我残忍折磨的工具。
足见马术蛊令马匹如斯惊恐自残的原因。
此时此刻的迦什太阳尊被无穷知觉折磨着。生命有多少种知觉,感觉就存在多少种痛苦。
他好像受苦刑一样,漫自癫狂。
右手执握着一把刀,目光看着空间游弋的火苗。可是,双目中,无数幻念迸发,交相错杂。
迦什太阳尊或身形斜掠,醉汉一样屈折奔突,视线缥缈,撞击如戈。
或绽臂如翅,哗然颠翻。猛鸟一样迎风拍击一阵阵飓风。却折翅断羽,厉喙一吒,喷薄血箭。
或肢体完好无损,却痛极感受到:自己皮肉开绽,白骨嶙峋。
……
迦什太阳尊痛苦极了。此时此刻的他,虽然皮肉完好无损。可是,双目凝泪,痛彻饮泣着。
虽然,他有着使不完的力量。可是此时,身形崎岖,一手驻刀如杖,一手叉开五指,似乎要抓中:空气中,看不见形状支撑的依靠。
周围,纳鲁宗主和普鲁宗主,以及无数颠三倒四、炫动如画的纳鲁武士和普鲁武士……正肆笑如浪,涡流飞旋。
迦什太阳尊因为有力的肢体难于驱遣万感,被疼痛折磨得垂下脑颅,俯面崩泣。
“圣月河的太阳神哦,让无能的我,立时迸溅血肉……覆盖了城邦的大地与河流……每一滴血滴和每一颗骨肉……粘土重生迦利耶太阳神的子孙,看护不再疼痛的圣月河邦……”
迦什太阳尊痛号不竭。列缺惊雷,仿佛万千痛苦,从喉咙攒出一枚枚扎心带血的流镞。
阿达法护已经被纳鲁武士和普鲁武士重围。他奔驰如电,激奋中的他,与其战死,也不敢就掳。
法刀每一次掣动,都会飙出一道道血弧。
远处,依然没有摆脱马术蛊的圣月河战车,虽然奔动不息,可是,丝毫不敢向前冲竞一步。
那些惊恐中肆意踏戮的蹄朵,癫狂一般相互撞击,自相踩践。不断从战车上颠翻的驭手和攻手,仿佛极其艰险地游弋在狂风巨浪中。
原来,空中燃烧的卜罕嗄也再给圣月河战车动用马术蛊。
天空,太阳依然高挂,轮盘一样。
干燥晴朗的天空,一蓝澄域,万里无埃。然而,此时的圣月河大地上,惊戈落星,恸号密集。
澄蓝色的圣月河,是唯一欢朗流淌的水。就像圣月河大地的血脉。蓝波一层层叠起,叠落。次第错落蹦跳的水颗,反反复复弹击在叠波之上。在阳光下,闪烁不竭的灵性。
纳鲁宗主和普鲁宗主看着:迦什太阳尊快要颠出血肉的自毁状,一脸傻白。
他们两个并不是为迦什太阳尊生出悲悯心。而是极度震惊于主司卜罕嗄施加的恐怖法相。
是的,主司卜罕嗄施法的手段,完全超越了纳鲁宗主和普鲁宗主的想象。
卜罕嗄在橙火中,澈白到剔透。他的火辇有多么旺,法力就有多么酷烈。
他像高矗天空,祭祀天光的一只琉璃灯。高星如盏,巍巍天伦。整个人端严如尊。
迦什太阳尊被万感疯狂缠绕。知觉里,记忆里,那些曾经在生命体中囤积的法格,痕迹与习惯,已经被万感消磨得快要融释如冰。
原来,生命虽然无比坚强。但是,知觉更是肆虐灵魂的刀。
此时的迦什太阳尊深知:自己都难能自救,何谈立法显化以拯救族人。最后唯存的念头,只会以动作彰示的愤怒——维系着攫刀待起的本能。
“你所发的愿,圣月河的神灵是听不见的。猎人。你连祈祷死亡降临,都是不可能自主的难事情。因为,这一刻,你全部的感觉,就掌握在纳鲁邦神灵的火中。”卜罕嗄临空投落的声音,很响地落在迦什太阳尊头顶。
纳鲁宗主和普鲁宗主听罢主司卜罕嗄的话,恭敬地合掌致意。这是第一次,他们对主司行皈依的虔信礼。
以前,卜罕嗄在他们的记忆中,只是:面壁默坐,清心寡欲,一尘不染的“死人”。
渐渐地,强行驱力的迦什太阳尊姿态变钝了。他开始乖滑地随着卜罕嗄弯变的指形,偶具一样做着心领神会的动作。
迦什太阳尊双目发涩,姿态变疆。他缓缓走动,躬身以礼。双目带笑,面相慈和。
然而,他的双眸激泪如注。眼睛闪烁不甘屈从的犀利光。
迦什太阳尊仿佛被空间一道无形的大力掰弯。折叠腿脚跪倒在地。而那只一声不吭的羊,缓缓走到迦什太阳尊的身边。卧倒。
“迦什尊……圣月河的迦什尊……千万不能啊……那是吞噬圣月河邦的魔……”阿达法护竭力喊着。声音嘶哑到变调。
战斗中的阿达法护,呐喊中,被纳鲁宗主和普鲁宗主联手。
飒动的两把弯刀,长势地蓄满势能,沉甸甸地相叠着一压。阿达法护一力抗衡的法刀虽然抗力着,整个人撼然跌地。
“暂留着你,就打算让你到时候——作他死亡的护祭。”纳鲁宗主凶狠地喘着浓烈薰腥的鼻息声。
“圣月河祭主、法护,伏拜纳鲁邦神灵的主司,就是圣月河供出神祉契约。”空中,那团燃烧的火辇传谕一般,发出让空气隆隆震响的旷音,“还有,圣月河邦以羊——传福纳鲁邦神灵统邦的启示录……”
纳鲁邦主司卜罕嗄顺风,向圣月河大地传递着口谕令。
卜罕嗄于火辇上,宣话。泰如,柔韵涵刀,静符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