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来两坛烧刀子。”
“好嘞,您稍等。”
申时过后,大堂里渐渐坐满了人,小二忙得脚不沾地,轱辘似的前后来回。多数都是住店的,飧食后便上了楼。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独它“桃花源”一个有眼力不凡,相中了这处荒郊野岭。
除了来往游历的道域人士,甚少有人经过此地。今天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小二一天内竟接连送走了两批客人。
两批人都持枪弄棒,看上去凶神恶煞,小二内心叫苦连天,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也给送到西。
清闲时怕客栈倒闭,生意一好又怕送上自己的小命,听到门外铃舌响动,小二一个激灵,扯着嘴角笑道:“客官,里边请!”
厚实有力的手卷起帘子一角,男子额佩镶红金带,一身锦衣貂裘,威严高大,步伐沉稳,倜傥不群。未等帘子放下,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位玉面书生,手持木简,看面相温文尔雅,气度不凡,腰间佩剑镂金裹玉。
小二只一眼,便觉两人来历不凡,颇有几分高手的样子。
最后进入客栈的,是一名姑娘,一身粉衣绿衫更称其面容清秀,眉目如画,观其气态端庄,不似江湖人士。
三人画风迥异,小二难免心有疑虑,带着一点八卦的心态想:说不准是哪家大家闺秀同人私奔。
这双招子滴溜溜一转,正巧同那姑娘四目相接——
一泓寒光映,两点星火冷。
小二心中冷不丁一颤,如芒在背,立马低头问道:“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满堂寂静,或明或暗,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三人身上,在场者都是武林人士,见三人神态各异,心中多少有计较。
为首者不惧目光,掸了掸肩上不存在的风霜,寻了一处空位坐下道:“小二,上六斤烧刀子。”
“六斤?”小二比了个手势,不确定道:“客官,您确定是六斤?”
“没错。”岳灵休指了指自己,“我三斤。”
“我亦是如此。”儒衫书生将书简纳入袖中,撩袍坐下道:“店家,酒要你们这最好的秋露寒,不要掺水,吾一闻便知。”
岳灵休摸了摸下巴道:“慕容府果然是大户人家,一开口就要最上等的酒,真是有钱。”
莫离骚道:“没事,泰山兄的酒我也一并请了。慕容府家大业大,银两嘛,吾不缺。”
原以为书生徒有其表的众人齐齐噤声,闷着一肚子酸水,无处可泼。
“那我却之不恭了。”岳灵休哈哈一笑,转头又问李剑诗:“刚才只顾着我两人讨论了,你要不要也来点酒?”
李剑诗摇头道:“我只要一壶茶解渴便可。”
岳灵休奇道:“竟然还有人会点茶水?”
李剑诗掩唇笑道:“我不胜酒力,只能以茶代酒,看两位酣战了。”
店小二又问:“客官您要什么茶?”
来往过客,少有人喝茶,小二推荐道:“本店有双井茶,纳溪梅岭,庐山云雾和玉人寒茗。这玉人寒茗更是本店招牌,产自建溪,取得是桃山顶上的清泉水,回味甘甜——”
小二一肚子称赞还没说完,便被李剑诗打断:“多谢,就要它了。”
六坛秋露寒上齐,岳灵休拎起一坛与莫离骚碰杯,入口绵延,醇馥幽郁,他赞道:“好酒!”
店小二又提起茶壶,给李剑诗倒茶,他虽然说得天花乱坠,但多是夸大其词,玉人寒茗好不好喝,他也不知道。
一杯下肚后,姑娘并未发难,小二舒了一口气,再想倒一杯时,却被李剑诗按下。
她道:“店家,你们这的生意一直都那么好吗?”
“我们这客栈建的偏僻,平日里能凑个三五人就了不得了。”小二实诚道:“今儿也是奇了,这些个英雄好汉们一批接着一批来,如果算上您几位已经是第三批了。”
李剑诗笑道:“生意兴隆应是好事。”又问:“是附近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群江湖豪杰来去匆匆?”
小二摇头道:“小人也不知。”
两人交谈之际,忽听一声音道:“一是为了追拿聂家灭门凶手,二则是为了庆祝华山派左掌门的生诞。”
最后一抹余晖落在桌面,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正轻轻把玩瓷杯,杯沿闪着一缕光芒,一瞬消逝不见。
李剑诗抬眸,说话之人在斜对面坐着,身着蓝衫头戴软帽,手边放着一把长剑。他对面是一壮汉,坐着已是四尺有余,膀阔腰圆,桌边立着方天戟。
小二见有人帮着解答,忙不迭地溜走了。
李剑诗举杯道:“多谢侠士解答。”
“举手之劳而已。”男子笑道:“在下最遇险,一介无名人士。”说罢又指了指对面的大汉道:“这是我的师弟。”
对面的壮汉正埋首吃菜,见状放下筷子,一抹嘴扭头道:“俺叫石青峰。”等看清李剑诗样貌,竟面露憨涩,回身后放慢了吃菜的动作。
李剑诗道:“我名李剑诗,因心向江湖而出门游历。此处颇多江湖侠客,我不免心生好奇。”
最遇险笑道:“哈哈,相逢即是有缘,女侠又何必谦虚。”随后解释:“我俩人正是为了追捕灭门惨案的凶手而来,在场众人也是如此。”
堂中众人虽有意攀谈,奈何插不上话,此刻见话题落到自己身上纷纷议论,一会说那凶手如何艰险狡诈,一会又吹嘘自己武艺如何高强,一时间闹热非常。
有一人道:“这次真是多亏了最壮士的领导,真不愧是大门大派的弟子,做事就是稳当可靠!”
最遇险拜入华山派不过近两年的事情,可是后来居上,深受掌门左克己的重用。此次案件本想交给正气山庄,由史艳文主持公道,可他人不在中原,最后由左克己一力担之,号令群侠,捉拿凶手归案。
最遇险摇头道:“是左掌门领导有方,再加上众人的努力,壮士们莫要折煞我了,最遇险非但没有捉拿凶手归案,还白白害白壮士,张壮士丢了性命。”
“这哪能怪你!”石青峰气道:“是那凶手奸诈阴险!”
众人附和道:“是啊!最侠士莫要责怪自己!”
“也不知道那凶手施了什么幻术,刚刚还看得到人影,一眨眼就不见了!空地一下子变成了森林!”
“啊,你看到的是森林啊?我看到的怎么是一条河?”
李剑诗道:“看来那贼人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
“不仅如此。”最遇险徐徐道:“他刀术了得,一刀纵横,天下无双。”
最遇险话甫一出,一道锐利的眼神向他射来,岳灵休不知何时放下酒坛,双眉紧蹙,专心听着两人的对话。
李剑诗看岳灵休神色凝重,欲起身询问,暗中止住了他起身的动作。
她不动声色道:“江湖上精通玄学易术,又刀法了得的人并不多见,最兄可是知道贼人是谁了?”
“有人说,那天夜里,在聂家灭门现场看到一人,怀抱聂家家宝,手持一柄金刀,刀身血红,聂家三十余人,无一人生还。”
话中疑点重重,李剑诗却不戳破,等待下文。
“我同师尊不愿意冤枉好人,只是……”最遇险摇了摇头,神色惋惜:“他却不肯乖乖地束手就擒。”
说到此处,他看着岳灵休,两人眼神交锋,一者笑里藏刀,一者目光如电:“如果我没有猜错,想必此人,兄台应该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