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长知道劝阻不了她,只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伤害你自己。”
季晨默说完后静默了一下,又回复平日漫不经心的模样眨了眨眼。”我没甚么可输的,你不用担心呀。”她转过身去面对着破璃窗。“知道为甚么我喜欢这里吗?这是我惟一能够看到我母亲没被涂污的照片了。”
窗前那张照片,四个女孩笑得灿烂,左侧一人笑容雍容贵气,乃是名门出生后嫁予程远国际董事的梅雪,旁边女生眉目高傲,犹如天之骄女,正是曾夺得奥斯卡影后兼时任GTS电视台总监的凌竹,再往旁边的女生犹如娇美芙蓉,明**人,正是曾横扫国内大小视后奖项兼创立了TBS电视台的董事长傅兰。
而最右边的女生长得清新明亮,笑起来梨涡浅现,让人看起来心中便是一阵明媚,可惜,季晨默从来没有看过这个笑容。
“别人都知道二十年前盛极一时的四大花旦梅兰竹菊。”季晨默轻轻地道。“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只说三大花旦,我那母亲,竟然在世人的唾弃之下连在演艺圈中的一席之地都没有,连当年的称号,都被所有人除名了,到底她做错了甚么?”
馆长黯然地垂下了目光。“秦菊,她是个好孩子,当年她跟梅雪,傅兰跟凌竹合拍了<<京华四梦>>,的确是红透了半边天,那是你母亲第一部自编自演的作品,年纪轻轻的已是主编,她后来的编剧之路,都是从这部剧开始的,当年简茗的母亲简洁,就是从这部戏开始给你母亲当副编的。”
“何止是简洁一个副编,还有蒋心明跟杨清呢?”季晨默讽刺地笑着。“我母亲是主编吗?现在不是了,从她那<<凤舞九天>>的剧本被蒋心明跟杨清偷去而被反告抄袭的那一刻起,她就全都失去了,不止是<<凤舞九天>>,还有<<京华四梦>>也是她抢了蒋心明跟杨清的,所有都是她抢来的偷来的,我母亲有那么厉害可以背负那么多的罪名吗?可是除了她一人有罪,其它人都过的好好的嘛,蒋心明跟杨清,还有梅雪跟傅兰……”
馆主忍不住道:“那时候她跟梅雪与傅兰其实尤其交好……”
“那她在她落魄的时候做了甚么呢?”季晨默截口道,嘴边扬起了讥讽的笑容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我母亲当红之时,幕前能歌善舞,幕后能写擅文,所有人都说是才女玉女,可是后来呢?她剧本被盗,堂堂原作者一夕之间被人从才女说成是无耻的抄袭之徒,就那么一叠照片,本来的玉女被人说成是勾引人夫破坏别人家庭的狐媚精!别人都说她不知俭点,可她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相信你母亲不是这样的人,可你不知道,当年所有事情是传得沸沸扬扬,抹黑一个人容易,拨乱反正以证清白难于登天啊!我当年有心想要帮她,可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别人只愿意听见他们想听见的,又有谁愿意听我一个图书馆馆长的说话呢?”馆长痛心地道。
“馆长当然是没办法,可是那两个好姊妹呢?她们又做了甚么?”季晨默指着那张照片,眼神都是讥讽。“一个落井下石,另外一个却出演了那被抄袭去了的剧本,然后从此大红大紫,她是践踏在我母亲身上爬上去的呀!你说,我能不为我母亲寻一个公道吗?为何无辜的人被逼得无路可退,而不择手段的人却可以安然活着过得风风光光呢?这世上的公义何在!”
馆主无话可说,只是叹道:“可后来梅雪跟傅兰也闹翻了……就为了一个男人……难道你想去接近她们吗?尽管她俩的情事闹得整个圈子沸沸扬扬,可她们两人现在一个是正牌的豪门程夫人,一个是有程董撑腰的天后级人马,你连要接近她们都不容易的。”
季晨默轻抿了一下唇。“她们对我母亲到底做了些甚么,又牵涉了甚么,我一定会好好的查清楚,倒是那两个把我母亲的剧本据为己有的人,她们做的事情是板上钉钉,逃不了啦,要对付她们,我自有办法。”
“你可得要小心,如果让别人知道你是秦菊的女儿,你只怕在这里便很难待下去了。”馆长关怀地道。
季晨默自嘲地道:“本来无一物,又何惧有之?我只知道天理昭昭,若此刻行恶未有恶报,不过是时辰未到。”
馆长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那天在演出前一天你到过这里来待了一会儿,可你前脚刚走,有一个人后脚便来了。”
季晨默本正想着下一步,此刻听到却是一怔。“谁?”谁会在开学初期来到这鸟不生蛋的视讯馆?
“程深言。”馆长简短地道,季晨默一阵错愕。“你知道他吧?他是梅雪跟程董的儿子,我听说他答应了你在舞台上出演,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怎么还是这个问题,季晨默苦笑了下。“馆长,你倒真是问倒我了……”
那天,那条长长的走廊。
那天季晨默从图书馆步出,正在苦恼着该如何变出一个帅哥来,入夜的校园静悄悄的,那所谓俯拾皆是的帅哥是半个也没有。
那长长的路后是校园中庭的喷水池,季晨默心念一动,朝着那水声走去。
高高的松树下月影班驳,微白的灯光下是静谧一片,喷水池微微溅起的水花更添了几分迷蒙,季晨默走到喷水池前仰首,中央的雕像或坐或站,像真度甚高,每一个都代表着戏剧学院的系别,弯身看着摄像机拍着美女演员的摄影师,身前搁着打板的导演,负责剪接灯光的幕后人员,还有手握剧本的编剧雕像。
名世大学戏剧学院的新生向来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便是在进入校园的首日来到代表自己系别的雕像前诚心许愿,季晨默是转校生自然没经历过,可她想象到简茗贪多务得在这里许愿的样子便是一阵莞尔。
当年,母亲也曾在这里许下愿望希望能够成功进军演艺圈,而到了后来,她进去了也离开了,虽然走时狼狈不堪,可毕竟曾经当红过。
“那我该说你是灵验还是不灵验呢?”季晨默喃喃地道,嘴上不老实,身体却很诚实,从怀中掏出了两个硬币,衡量了下后觉得还是金钱最老实,于是把分量较轻的扔了出去,拍了两下手掌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
然后,他出现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你明明不认识他,但他却出名到你一定知道他的名字,也有一些人,你明明没见过他,可只要一见到他,便知道他是谁。
是他,难道是他,季晨默不自禁地抿起了唇。
程深言深邃的轮廓在夜中显得更是清冷,打量了她两眼后竟开口道:“传闻戏剧学院把这喷泉当圣地,许愿前不仅会预先备好礼仪,更是手执三束清香地拜拜,而你连那一块钱都想省掉,难道你的愿望只值那扔出去的一毛吗?”
仍然双手合十的季晨默面对挑衅倒是不怯场地给他顶了回去:“那你又算是个甚么东西,敢看不起我的一毛钱,正所谓心诚则灵,我这扔出去的虽只是一毛钱,可我的愿望可宏大得很呢。”
程大少爷虽从小养尊处优,可看来也不是那种一被蚁民指骂便要怒叱刁民之人,倒是不怒反笑道:“我也不是甚么东西,不过会来这里许愿的,大概也是为了替自己寻一个好前程,难道你就把你的身价跟这一毛钱挂勾吗?还是说,你志不在此,另有所求啊?”
这最后一句问得有点怪怪的,可季晨默不知怎的在他身边便是一阵心烦,平日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都没了,只是气回道:“那你又值个多少钱啊?你看着衣着华贵倒也像个纨绔,那就来看看能买起我多少个愿望啊?”
程深言闻言笑了一下,那笑容在他清冷的面容上乍现,竟像是雪地上蓦然开了昙花,如寒流中沁了暖意,季晨默瞧着,竟不自禁地瞥开了眼睛。
程深言悠悠地道:“我值多少钱,这算来没甚意义。”商科出身的他如是说,双手环胸地道:“不过看在你对你那个那么宏大的愿望如此寒酸的份上,不妨说说看吧,你到底在求甚么?看看我是否买得下。”
季晨默在看不到他的脸时智慧彷佛又回来了,转着眼睛巧笑倩兮地道:“我呀,刚刚是在用一毛钱祈求,期望能用这一毛钱能买到像你这样的一个帅哥来替我演出,不过既然你刚刚如是说,那我就勉勉强强,用一毛钱买下你了。”
她这么一番话,分明是在说他的身价只值那么一毛钱,季晨默笑得眉眼弯弯,等待着看他被气得拂袖而去的身影。
程深言闻言嘴角顿着了好一阵子,最后却竟然不怒反笑,很干脆地道:“好。”
“好?”这下轮到季晨默呆愣住了。“你说好?我叫你上台演出,你说好?”
“对,你听清楚了,你让我上台出演,我答应你了,你那一毛钱的愿望实现了。”程深言重复了一遍便转身离去,那长长的衣角掠过了喷水池的边角。
季晨默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她刚才那么一说只是想气走他,传闻程深言为人低调,所以才离开了家里的浑水长年待在英国,除了高中时为了母亲回来了几年以后也鲜少出现,难道他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等等!那个……你是谁?”季晨默唤住了他。
“程深言。”程深言头也不回,继续迈步向前离开。
程深言,名门出生的程深言,梅雪的儿子程深言,她母亲昔日好友的儿子。
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会答应她的请求?
莫非,他知道她是谁?他认出她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