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他知道她是谁?他认出她来了吗?
季晨默抿着唇,这个问题放在她心中,直到此刻仍未解。
“晨默?”馆长轻声唤着走神的她。
“喔,呃,没甚么,那个,我忽然之间想起来我还有功课要做呢,我先回宿舍去了。”季晨默心中莫名荒乱,急于落荒而逃。
“晨默!”馆长喊住她,她却挥挥手去远了。
“行李都带出来了,她不是逃出来的吗?还能回去吗?”馆长疑惑地看着那犹如火烧屁股般的身影,摇摇头没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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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学长啊我先走了啊,你慢慢看你的女神吧!”季晨默离开视讯室后很随意地朝柜台挥了挥手,谁知少铭不在,倒是撞上了一双沉静深遽的眼睛。
是程深言。
不管他长得有多好看,那一刻,她都感觉如撞鬼。
季晨默难掩脸上错愕,倒是程深言看见了她却没像有多惊讶,只是默默然地看着她,那一剎,彷佛连空气都凝住了。
他不是戏剧学院的学生,来视讯图书馆干甚么?
季晨默蓦然惊醒,一阵激灵后连招呼也没打,便急匆匆地跑离现场。
程深言倒是没拦住她,只是淡淡然地看着她逃离的背影,眸光若有所思。
一抹本待在角落的人影掩到程深言旁边,轻声问:”少爷,要追上去吗?”
“不用了,仲谋。”程深言淡然道。“随她去吧。”
“可是少爷你不是为了她才来的吗?”仲谋小心翼翼地问着。
“她自己要逃,那我有甚么办法?”程深言语声虽平静,神色却带了自己也不察觉的恼意。“更何况谁说我是为了她才回来的?你少爷我在英国待久了想回来走走,不行吗?”说完迈步便走。
仲谋无言地看着这一前一后走的两人,感觉有点无奈。
当日在英国时,明明就不是这副嘴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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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在英国的庄园里,程深言本来正看着经济学参考书准备着他的毕业论文,可管家忽地快步地走到他跟前,光是一封信,就把他平静的生活全部搅乱。
“少爷,你叮嘱留意的人,有了消息了。”管家恭敬地递上一个牛皮纸袋。
程深言眉头微蹙,合上笔电摘下了眼镜,接过了管家递上的纸袋,在厚重的牛皮纸下赫然是一份入学申请,仲谋当时瞧了一眼,看见申请书照片上那张巧笑俏兮的脸。
“少爷,她……”
“她回来了。”程深言截住了他的说话,脸上表情很是难辨。“她终于,来了。”
仲谋看不透那是喜悦的表情还是恼怒的神情,当下不敢接话。
“预订机票吧,我要回去。”最后,程深言放下了手上文件,把载有论文的笔电都推到了一边。
然后,他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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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深言走出图书馆时,刚好看到季晨默快步掠过那喷水池。
那个遇见她的晚上,是他刚下飞机赶回来的晚上。
他对她说:“不过看在你对你那个那么宏大的愿望如此寒酸的份上,不妨说说看吧,你到底在求甚么?看看我是否买得下。”
他答应过自己,必允她一个愿望,就当是还她多年的愧疚。
偏她只买下了他的十秒,那倔强僵硬的眼神,倒是出卖了她。
她认出他来了吗?知道他是谁吗?
程深言在晨光下默默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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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馆长所言,季晨默是逃出来的,自也是没有那个胆再跑回去,所谓的逃难,自是要从一个地方逃到另外一个地方,尽然她只是凌绫眼中的九流作家,可对作为一个修读编剧系的学生而言,这个词语的定义自然是知之甚稔的。
简茗与岳灵双手环胸地看着包袱款款地出现在她们宿舍门口的季晨默。
“收容我吧。”季晨默眨巴着眼睛,她从母亲身上承继的演艺才能没多少,现下全都用上了。“你这里四个房间,有两个是空着的,我都打听清楚了。”
“给我一个承接你这个烫手山芋的理由。”简茗硬声道。
季晨默想了想后真心地回答:“因为天道不公,世态炎凉,在这个沉重又痛苦的残酷世情……”
听她在瞎扯!简茗与岳灵动作一致地关门。
“等等!”季晨默连忙以脚拦住关上的大门,深吸了口气拼尽了一身戏骨眨动着她那双大眼睛。“收容我吧,因为同侪之间的友爱啊。”
简茗与岳灵无言地看着她那双快要看似能眨得出水来的大眼睛和可怜兮兮的表情,叹了口气,放开了关门的手。
“耶!”季晨默秒速转为笑颜,一溜烟找了个空房间攒进去了。
“你确定她修的是编剧系吗?我看她像我的同系同学多一点。”表演系的岳灵倒是很冷静,只是挑眉问道。
“谁知道这天兵甚么来头啊?”简茗听到那哼起歌来的声音,已经对顾虑这甚么劳什子的友爱有点后悔。
“我倒觉得……她有点面熟。”岳灵微皱起眉头。“你说她当日说自己是为了甚么来着?”
简茗翻了一个白眼。“为复仇而来,狗血剧的剧情,你要我编来让你演一下吗?”
“……不用了,谢谢。”
***
季晨默以为,换了个屋,没了轮流盘问她的宿友,她便可以沉着冷静地一步步朝自己的目标遘进,至于程深言这个变量嘛,不管他有没有认出她来,她一味躲着便是了,然后待到鱼死网破之日再轰烈退场,季晨默自以为盘算得很足够,却熟料有四个字叫事与愿违。
第一事,是她低估了名世大学中如狼似虎的教授们,光是赶期中的功课就磨掉了她一层皮,而功课这回事,现实得来又不优雅,俗气之余又不得不屈服,因此近来别说是报仇,她连向仇家报梦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事,是简茗。
而一切,都由简茗在某日清晨破门而入开始。
“季晨默!醒醒!”简茗向来不客气,此刻兴奋焦急之下更是用脚踹的。
“我剧本在凌晨发给教授了……我今天没课……要睡觉……”季晨默含糊地道。
“谁管你上课不上课功课交不交呀?我巴不得你科科被人当掉帮我垫底,给我起来!”动脚不成,动手也没反应,简茗干脆把心一横,提气双手并用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被迫坐直的季晨默哀号了一声,发难道:“我三天没睡了简小姐!”
“就算你十天没睡但凡你有一口气在都得跟我走!走走走!得见院长去!”简茗开始拉她下床。
“等等等等等!你说甚么见院长?”季晨默一阵激灵总算醒了过来,抚着额角低吟着。“好端端的见她干嘛,我没做坏事啊!”至少,是还没有时间开始做!季晨默很想抓狂。
“你这半吊子能做甚么了不得的坏事能蒙院长召见啊?”简茗对于季晨默给予最低评价,看不起她的表情更是嫌弃到了极点。“快起来!演示文稿会要开始了!”
“演示文稿甚么会啊?我没有加入那些甚么杂七杂八的学校委员会啊?”季晨默很崩溃地道。“学生事务委员会?改善食堂质素委员会?检讨宿舍门锁委员会?如何有效杜绝宿友扰人清梦委员会?”
“是联校戏剧创作大赛演示文稿会啦!你没听过吗?快点起来!”简茗忍无可忍朝她大吼道,险些把季晨默耳膜给直接捅穿。
“联校戏剧创作大赛?”季晨默眼角抽搐了一下,这比赛她听过,这可是全国大学戏剧系的大事,以往在这赛中胜出的没有一个不成名的,可说是众学生竞争得最激烈的香悖悖。“那关我们甚么事呀?不是说只有在校庆中胜出的队伍才有资格代表名世参赛的吗?”所以说,那是大神组啊。
“说的没错啊,可是他们今年居然改了赛制,以前呢,每所大学只能派出一组队伍,可是今年居然能派出两组队伍啊!”简茗目中全是兴奋。
“那也轮不到我们哪。”季晨默毕竟算是个人才,三天没睡觉依然很有自知之明。“简小姐,我们从头到尾只拿了一个奖好吗?就一个!你想跟在大神组屁股后头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说的没错!就是一个呀!”简茗一脸兴奋地道。“你说的很对啊,我们这一届的大神组确实是很猛,猛到把那天晚上所有大大小小一共十五个奖都包揽了,惟独是创意剧本奖从他们的手指缝中漏出来了!所以呢!我们是除了大神组以外惟一一组有得奖的啦!这第二个代表名世出赛的名额,我们拿的是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哇哈哈哈哈哈!”
“……”连扫十五个奖的神级队伍跟拿了一个奖的喽啰站在一起参赛,那实在已非寒酸二字所能形容,简茗却还一副天上掉下个元宝来的沾沾自喜相……季晨默听到光明正大跟理直气壮不断地从简茗口中出现时,实在很想理所当然合情合理地找个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