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想好怎么讲这个故事。我的牙齿早已经掉光了,可是我的舌头还很柔软。我只有一张吱吱嘎嘎响的床,在夜晚收留我行将就木的躯体。
他们都叫我“老呆”,岁数大了也记不得姓啥了,好像姓王又好像姓李的。老耽在“司天监”这个鬼地方,成天无所事事。其实,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只是比别人读过书多,经历过的事多一些而已。
我母亲怀了三年才生下来我,所以一落生我就像一个糟老头子。我妈是个农村妇女,我爸是个守城门的小隶。所以,拼爹拼不过,拼脸又没有长相,我只有多读点书,以冀将来能当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
少年时期我就刻苦读书,遍访名山高士,求道问经。中年时我已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四时历法无所不晓,明阴阳难辨之机,有神鬼莫测之能。但是,理想总是很美好,现实总是很残忍。混到八十几岁还是大周朝司天监的“祭礼”。换句话说就是管周朝天子祭祀的事和他们家的书柜子。说实话这活没什么油水,祭祀完的三牲,天子和参祭的诸侯都分着吃了。我只有在煮肉的时候大把大把的放盐心里想着:齁死这帮孙子。至于书库吗,龟甲、木牍又不能吃,内容呢我早背的滚瓜烂熟了。说实话真正有用的也就那么几卷,总共二十来万字,剩下的全是占卜的记录,屁用没有。
这天,看门人匆匆进了报道:“有三个客人来了,为首那个身长九尺,鼻直口方,相貌堂堂五十岁上下,一身儒士打扮。那人口称‘左丘`。身后两个年轻人叫他‘左子`,那两个,一个头戴雄鸡冠,英气勃勃叫‘刘路`。还有一个人看起来谦卑有礼,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们叫他‘求`,听着像是在骂人。这三个人想求见老爷,您见不见啊?”
我清了清嗓子:“让他们进来吧。”
三人鱼贯而入,为首的高个子向我行礼道:“我叫左丘,这是在下的两位高徒刘路和张求。”
“我就是老呆,请问客人远道而来,何所求乎?”
左丘客气的笑了笑道:“吾等,久闻老先生博学,又身为司礼监祭礼官。特来向先生问‘礼`。”
“你们问的可是夏商之礼吗?”
左丘道:“我问的是周礼。”
“愿闻足下之志。”
左丘言道:“我以为现在的社会礼崩乐坏,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众人熙熙焉,皆为名来,嚷嚷焉,皆为利来。只有效仿周公,恢复礼制,才能匡扶社稷,让老百姓安享太平。先生以为如何?”
我仰着头想了一会儿,说:“你们是来问礼的吗?问礼有你这样的态度吗?脖子勾着,腮帮子努着,佢然而立看起来比圣人还圣人!”
“众人皆熙熙攘攘为名利而来,君此来何为?大周朝礼制本来就权利过大。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贤以万民为刍狗。周礼本来就是国家用来奴役和压迫黎民百姓的工具,你还嫌老百姓不够苦吗?”
“遥想当年,尧舜在世。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野民老死不相往来。民殷而国富。周礼难道不是因为某些像你这样利欲熏心的人,为了满足一己之私欲,而强加给黎民百姓的枷锁吗?”
“恢复周礼,只是足下升官发财,扬名立万的借口吧?周室衰微,群雄逐鹿,足下不知爱惜羽毛,明哲保身,却依然想在这乱世火中取栗,图谋富贵,还问什么道啊!”
左丘心里想:这老小子,我想的啥,他咋都知道!于是,讪讪的笑道:“领教先生高论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学生告辞了。”于是,三个人缓缓的走出了司天监。
刘路气冲冲的对左子道:“老耽,太无理了。老师虚心向他问礼。他不答也就罢了,竟然如此奚落老师。要不是他岁数大了,我早锤他了!”左子睃了他一眼没吭气。
走着走着张求开口了:“老呆博学,他的道学跟老师的儒学格格不入。他霸占着司天监,老师,您的儒学什么时候才能让天下共知呢?”
左丘转过头对求欣然说道:“喏!”张求继续道:“他刚才说了不少不利于大周朝的话,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老子赶出司天监。先生以为如何?”左子答:“怎么能这样呢?”刘路也说,这样不是君子所为。左丘接过话:“这样不好吧?”张求冷冷的说道:“道不出世,儒焉能入市。没有他对我们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