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陛下吃了一场小亏,赶路途中,遭遇偷袭。
敌军直攻后营,官眷四散脱逃,叶皇后这一支遭遇的追兵最多,叶皇后只得让六人骑马分别带六个儿子向不同的方向逃去,自己带领余下的士兵奋力迎战,战况惨烈。
尽管这一支亲兵的枪法极好,耐不过敌人众多,最后肉搏之时,连皇后都负了伤,幸好陛下援军及时赶到,救下了叶皇后。
之后寻那六位皇子,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殒命,幼子下落不明。叶皇后遭此重创,身体就垮了,后来两年一直在找寻幼子的下落,未果,忧心过多,驾鹤西去。
叶皇后生前犹如一轮太阳,永远散发着光和热,死后,也不能让她心寒。
段将军从潞州追查消息,一直追到蜀州。
原来那日白鹿坡一战,一个亲兵带六皇子逃命,不幸被箭射中,强忍着重伤,两天两夜不停顿,饿了吃点野果,给皇子喂他的血活命,一直到潞州的一条小溪气绝身亡。
陛下这边来追寻他的人没想到他如此能耐,没想到那马如此能跑,活生生横跨了一整个靖州,当时潞州还不是陛下的势力范围,所以也没有找到此人的踪迹。
一个猎户见到此人时,那士兵死僵了,躺在在地上,手里还紧紧地攥着缰绳,婴儿在他的腹前绑的牢牢的。
幸运的是,这猎户无子,就把皇子带回去好生养着了。
因为皇子捡回去时,身上穿的衣服有雷家军的标记,有人留了个心眼。后来战乱,城破人如鸟兽散,有的人背井离乡,有的人苟且偷生。
猎户一家辗转到蜀地安了家。
幸好还有人记得猎户捡了带着雷家军印记的婴孩的事,说出猎户童终一家搬至蜀州的事。段将军转道去了蜀地,费了好些周折才找到六皇子。
六皇子这孩子也命苦,猎户夫妻早亡,他跟着一家酒肆做活计,若不是叶皇后亲手给他绣的那个平安符是如此清奇与突兀,他或者段将军都不敢相信他是皇子这个身份。
十余年才归家,其间坎坷,天灾人祸,都是机缘巧合罢了。
陛下对这个儿子,要慎重得多,因为来之不易,这都可以理解。可是皇恩过重,也没想过六皇子自己能不能受住。
兄弟对自己不喜,皇后嫔妃也看不惯自己,从小在蜀地长大,干的是最重最脏的活,讲的是最市井的粗话,一时要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子,他享不了这个福。
一天天的养尊处优,反而养瘦了,人也郁郁寡欢的。
皇帝心焦啊,想着让二儿子和五儿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多看顾他,可是三人相见,只能大眼瞪小眼——六弟听不懂官话啊。
六皇子只能讲一口流利的蜀地方言,鉴于这里也没什么人听得懂,他一直都不说话,怕极了开口就被人嘲笑。
皇帝见他实在不想待在皇宫,索性给他找个师父,去宫外住着,看看能不能有所改变。段将军府清净,又有邵云这尊大佛,实至名归。
七皇子听闻六哥要去段将军府里跟随龙吟将军学习,龙吟将军在宣国如同一个传说,拜龙吟将军为师,够长脸,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于是他到皇帝面前死皮赖脸撒娇,要跟着一块儿去。皇帝一向拿这个幼子没办法,心想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随他去吧。
六皇子自己没有主见,只不说话,畏畏缩缩,就这样来了段将军府。
所以,段阿云从第一次见到六皇子,到拜师完成,六皇子入住,一边看热闹的段阿云都没有听见六皇子说一句话。
几乎以为他是个哑巴。
“坐好了!段阿云!”云先生呵斥道,外人在这儿呢,扭来扭去成何体统。
一边的贺连乐忍不住幸灾乐祸,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云先生瞥过来问他。
贺连乐骄傲地扬起下巴,鼻孔看他,不置一词。
然后贺连乐就被罚站在枯木前,仰着头朝天,额头顶一碗水,这下是真正的鼻孔看人了。
这边的六皇子噤若寒蝉,不敢乱动。
云先生却偏偏找上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下了头,像个娇羞的小姑娘。
云先生皱起了眉。
“我身为你的老师,自然要知道你的名字,你且说无妨。”
难不成叫什么阿猫阿狗的,不敢说出来。
六皇子犹疑片刻,说道:“获连丝。”
那边的贺连乐已经忍不住噗噗笑起来,笑得发抖,那碗里的水就洒出来,迷了他的眼睛。
云先生贴心地又给他灌满了。
六皇子这下头更低了,恨不得钻书案下去。
“原来你还是个四川人嗦。”旁边的段阿云觉得乡音亲切,拍拍他的肩头。
六皇子惊了一下,抬起头看她。
云先生也有一点惊讶:“谁教你的蜀话?”
“呵呵呵呵,我娘蜀地人嘛。”
“你娘去的时候你多大?娘胎里学的说话?”
“遗传,你不懂,还有桃蛋、裴妈妈她们教我呢。”段阿云随便糊弄几句。
云先生并不深究了,觉得有人听得懂,还能当个翻译,也算是好事。
经过段阿云的追问,六皇子竟是宫外长大的,以前叫童戚,现在皇帝赐名贺连思。
三位学生的第一堂课,段阿云和六皇子相处还算勉强,七皇子顶了小半个时辰的水,从此再不敢用鼻孔对着云先生了。
中午的午宴十分和谐,段阿云特意给六皇子做了一道椒麻鸡,鲜香扑鼻。
鸡是用的珍禽馆里养着的土鸡,这种鸡个子很小,但是肉质鲜美。
若按正宗的做法,一道讲究的椒麻鸡至少要等上十多个小时,先要小火将嫩鸡煮软而又不散,再原汤浸泡六个小时,捞出来,挂起来风干两个小时。
鸡肉只取鸡脯、鸡背、鸡腿上的肉,手撕成大小均匀的肉丝。
所谓椒麻鸡,其灵魂自然在椒麻油上。
段阿云个人而言,她更喜欢简单而纯粹的椒麻,红花椒加青花椒,一点小葱,一点白盐,铡碎成泥,淋上香油,一股子让人舌尖直冒口水的麻香扑鼻。
搭配一点鲜笋尖,就是夏天雨后清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