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烟蓦然沉默了下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赵溪亭对黄四娘的心结,会如此之重。
更何况,还是在黄四娘去世之后。
“二少爷,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这个时候,赵成再次过来相邀,凝重的神色,让人心中一阵不详的预感。
赵溪亭这次没有再无视,而是默默地跟在了赵成的身后。
到了赵渊的院子里,赵高面带忧色地正带着几个大夫出来。
见到了赵溪亭,赵高深深的叹了口气,指了指屋内,摇了摇头。
赵成也走到了一旁,让赵溪亭一个人进去。
赵溪亭定了定神,独自一个人走近了赵渊的房间。
赵渊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还昭示着他还活着。
自从黄四娘自首入狱之后,这还是赵渊和赵溪亭父子二人第一次独自相见,两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赵溪亭心中有无数个疑问,想要询问赵渊,可话到嘴边,又全都被噎了回去。
沉默。
漫长的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赵渊才一声长叹,率先开口了。
“溪亭,去把她好好安葬了吧!毕竟是你的亲娘,当年毕竟是我对不起她,死者为大,现在也都过去了……”
赵渊说着,心中还有一丝惆怅。
当年,他在宫中赴宴,偶然遇到了女御厨黄四娘,被黄四娘的侧头一笑所惊艳,两人着实有一番花前月下的甜蜜时光。
可是后来……
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一时糊涂之下,选择了把家中已为他择得贤妻的事情瞒了下来。
最终,待黄四娘的肚子大起来的时候,他才彻底慌了。
彼时,他正一心仕途,这些事情断然不能大白于天下。
所以,他默许了赵老夫人的处置方式,任由着赵老夫人把孩子抱回来,也任由着黄四娘疯了一般地找了一段时间的孩子。
可黄四娘终归投奔姐妹,在宋家安顿了下来,而赵溪亭也在赵家茁壮成长着。
日子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赵渊本以为事情就就此揭过,两人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没想到兜兜转转之下,竟然又让他们碰到了一起。
前些日子偶遇了黄四娘,还被她认出来之后,赵渊便有些头疼该如何处理这事儿。
可没等到他想到处理方法,黄四娘便趁着“重三宴”的厨艺比试,直接向他下毒了。
此时,他才明白,黄四娘心中的恨,到底有多深。
“……溪亭,不要怪你娘,她,她也是心中苦。如果不是我当初用赵崇文的假名字骗她,她断不会二十余年都找不到你……”
连番打击之下,赵渊的身体虚弱至极,此刻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
不多的往事,断断续续地说下来,不知不觉便两个时辰过去了。
赵溪亭沉默地听着赵渊说的话,心中的情绪更加复杂了。
“我知道了。”
最终,赵溪亭丢下这一句,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寒烟,我们去收敛……我娘吧……”
赵溪亭低头说着,但话语中的情绪,却好多了。
“好。”
宋寒烟微微抿唇,不想再过多说话。
从心底来讲,宋寒烟对赵溪亭这副模样,有些失望。
赵溪亭能感觉到宋寒烟的不悦,若是往常,他必然上前小意儿地哄寒烟一番。
可是,现在他心乱如麻,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了。
两人便这么相顾无言,却又极有默契地半夜出了赵府。
刚刚走出后门,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姐姐,姐夫,我也要去……去接姨母回家……”
宋寒烟转头,看到了宋寒阳双目通红,满脸泪水的模样。
“过来吧!”
宋寒烟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了宋寒阳。
一路无话,很快三人便来到了汴州城外的乱葬岗。
律法规定,畏罪自尽的案犯,不得入土为安,应麻布裹身,抛尸乱葬岗。
夜风微凉,无星无月,间或有一些野狗的嗥叫声传来,让人心中发毛。
赵溪亭、宋寒烟、宋寒阳三人漫步在乱葬岗里,却全都没有丝毫害怕。
“姐姐,姨母是冤枉的,对不对?”
宋寒阳有些艰难地开口了,满怀期待地看着宋寒烟。
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宋寒阳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所有证据都指向了黄四娘,黄四娘自己更是不仅写下了认罪书,把一切罪行尽数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还在狱中投缳自尽,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
这让宋寒阳开始有些茫然了。
“当然不是姨母做的,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宋寒烟斩钉截铁地回答着宋寒阳,神色中满是坚定。
“太好了!”宋寒阳猛然跳了起来,随即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姐姐,我们去把真凶找出来,帮姨母报仇好不好?姨母,一定是被人害的!”
宋寒烟沉默了。
黄四娘确实是自尽,不是被别人所害。
这是仵作在当庭检验的,众目睽睽之下,只要有丝毫不对,断然会有人提出质疑。
可既然没有人说什么,那便是此事毋庸置疑。
只是,这些宋寒烟却不知道该怎么向正在兴头上的宋寒阳解释。
赵溪亭叹了口气,看了宋寒烟一眼,然后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寒阳那般坚定,只要一句话,便坚定不移地相信黄四娘。
毕竟,黄四娘是他的亲娘。
可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一件件证据,赵渊所说的往事,无不验证着黄四娘真的有理由,有动机去这么做。
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不是她,她何必要自尽?
赵溪亭苦笑着摇摇头,沉默地走在前面。
“是的,我们一定要找到真凶,为姨母复仇。”
沉默片刻之后,宋寒烟冷清地声音响了起来。
真凶?
呵……
赵溪亭再次心底嗤笑一声,心中复杂无比。
他怎么都想不通,黄四娘为什么要采取这般极端的想法。
退一万步讲,她便是心中恨毒了赵渊,一定要如此。
可又为什么连个相认的机会,都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