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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后记:相忘于江湖

最初构思《少年们无尽的夜》是想写一个关于爱与恨的都市小说,可是后来发现写作的大部分都是我不太了解的领域,编辑说,与其写一个你自己都不熟悉的故事,何不描绘一个心中最想要表达的故事呢?于是我推翻了最初的五章内容,把那个物欲横流的繁华都市完全锁进文字的坟墓里。我将故事重新定位为一个全新的成长故事,主题改为嫉妒和忏悔。若《时间浪潮》是一本单纯的爱情故事,《叠年》是一本纠结的亲情小说,那这本新书就是一个关于友谊的翡翠色长卷。我将自己内心深处最胆怯又最柔弱的部分写了进去,故事的内容在我看来,是最厚重最极致的描写,字句的斟酌与情节的安排花去了我大部分的时间,最后我选择了一个并不复杂也不庞大的世界。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审视程涵宇与林尽杉的关系,我想知道潜意识中的自己到底是他们中的谁,可是到后来,我发现谁都不是我,我也不是谁,他们像是两个活生生的少年存在于我的精神世界里。我将我少年时期的所有回忆都放进了这个故事,但在我的生活中,并没有一对像他们一样情同兄弟的朋友,他们嫉妒又原谅,忏悔又懊恼,而这些迷茫正是青春期里最不可避免的情绪。文中主角在命运岔路口的抉择,也是我们都要面对的难题。每一次的选择都将引领他们未来人生的走向。到最后变成了我自己为自己设下难题,故事向我自己也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所有的情节都与最初的设定背道而驰。

小说从二〇〇九年的十一月动笔,中途断断续续被一些身边的琐事耽搁,后来在前往北京的航班上,看着阑珊的灯火,我脑海中出现了一片茂密的丛林,丛林深处有一个男生孤独地坐着,于是我知道,我要写两个男孩的故事,但绝不是现下流行的耽美或者情爱,他们只是相互牵引的两个少年,在彼此心中有不可泯灭的重要地位。他们爱着彼此,但这份爱早已跨越了感情的束缚,到达了亲情的高度。这本小说是我所写的文章中耗时最长、斟酌最多的一本,三次易稿,不断推翻自己,因为我不知道应该给予他们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书写的过程中,我总是不经意地想起我的兄弟,想起一直在我身边陪伴着我的你们,在夏天走失,又在夏天重逢,演绎着物是人非的戏剧,扮演着社会中的各种角色,在我趴在桌上对着电脑屏幕打字的夜里,头脑中闪现着他们的面孔,最后都凝聚成了程涵宇与林尽杉。或许看到结局,你会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尽人意,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写出了我心中的结局,巍巍青山之间的林尽杉,在氤氲的雨雾中屹立不朽,像一个安静的尾音,结束了整首青春之曲。

熟悉我的读者应该都知道,我的长篇不喜欢写太流行的故事,而是喜欢仔细地去描绘我们这一代人成长的轨迹,剖析在青春迷津之地的选择。我只是想把我们那些冲动、狂妄、叛逆的东西都用最细致的文字还原。

故事从寒冷的冬天起稿,我记得在北京的大街上堆积冰雪的狂欢,记得麦麦把他的衣服借给我穿,然后我们三个人窝在小家里吃饭的情景。转眼间,定稿已经到了初夏,在我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我感觉潮热已经到临。长长的时间里,我用心写完了这本最长的故事,每夜在寝室室友都入睡之后敲打着文字的日子,被编辑催稿的日子,终于在我写后记的这一刻终结。即使它没有让我成为一个更好的作者,也让我成为了一个更有耐性的作者。

现在会有很多人说,我喜欢你的文章,也会有很多人说,你所写的是不知所云没有营养的东西,但不管你是谁,我都很开心你翻开书读到这篇后记,哪怕这本书不是你的,或者只是顺手从书架上取下来,但只要你翻阅了,我就很开心。在写《少年们无尽的夜》的时候,我想这样清冷的文字大家会不会喜欢,而这个故事到底会有多长,我和柏茗说,或许这个故事会写成一本辞典,柏茗惊叹,光仔,你好强大。可是最后我还是删掉了接近三万字的内容,因为我觉得那些情节留在我心中就好,不去触碰也是对自己的保护。在我选择文体的时候,我尽量避免跟之前两本书的风格重合,当然这样的尝试必须是大胆而无畏的。

有段时间我想这个故事或许又要胎死腹中了,因为线索太多太杂,最后纠结在一起,我自己也解不开。我只是揣测着我之前准备的关键词,成长、时间、忏悔、背叛、梦想、爱,而这些元素到最后都汇聚成了我心中最大的难题,因为我不知道嫉妒的伤害到最后该不该被原谅。我太眷恋那段清澈的校园时光,而忽视了他们最终的何去何从,所以这个答案到最后我也没有解开,但是我相信,每个人心中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了。

小时候的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寂寞的人,因为没有一个真正知心的朋友,可是长大之后,我发现我身边竟然有了一大群支持我、爱着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人,他们时时刻刻让我感动让我开心。我是真的很怀念童年的那段时光,虽然常常只有我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一个人度过孤独的星期二下午,一个人看着周围的孩子跳格子弹弹珠。但我却并没有成为一个孤僻的怪人,相反,现在的我开朗、大方,完全成长为了另一类人。每次说起曾经那个胆小内向的我,身边的人都带着怀疑的眼光嗤之以鼻。正因为我已经不再孤单,所以反而有些怀念那些茕茕孑立的日子。文中的林尽杉有幸遇见了程涵宇,而我比林尽杉更幸运,我身边有很多很多的程涵宇,而且没有人伤害我,他们死忠地爱着我。回想过去,童年的我确实和程涵宇一样,羡慕那些混日子的坏学生,还悄悄跟着他们进过游戏室;而少年的我也确实像林尽杉那样,常常劝导身边的人,而这个跨度之间的缺省就是林尽杉与程涵宇彼此之间的距离。

写完这本书的时候,我的大学生活也进行了一半,剩下的两年里,我想它们都会和已逝的时光一样匆匆而别,但是我会努力把握着每一天的阳光与雨露,真实地活下去。SP常常说,你有空得写写我们的故事,高考之后他一个人背着行囊去了东北,在零下十几度的深夜给我打电话,他说他看到了在重庆永远不会有的鹅毛大雪。夏仔去了上海,常常和我抱怨上海人太多太杂,上海太闹太繁华,简直不适合居住。围墙留在我们的家乡重庆,过着极其舒适的宅男生活,豆瓣上的电影数量日益增多。F在甘肃,聊天工具从来没有下过线,他说九月的时候,学校里有大片大片的菊花,那是他见过的最丰盛的自然景观。而我待在距离所有人千里之外的湖南,过着和其他大学生没有两样的繁忙生活,有时候停下单车看看蔚蓝的天空,想想那些陪着我一起成长的男孩们,想想我的高中、我的初中、我的小学,还有那个后山坡,那些野草和飞鸟,都是真实存在的残影。

写完这本书的时候,大四的学长学姐都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学校,半夜三更还时不时听见他们在阳台上唱歌,对着后面的西山大喊。两年前我带着行李来到这里,是他们接待了我,而现在,我就这样看着他们走了,心中无限感慨。俐姐说,等她毕业了,一定要去一次重庆,看看我的家乡,要我请她吃最好吃的东西。我看着学校那条长长的校园路,就会想起自己在查寝之前奔跑得大汗淋漓,最后躺在床上狠狠地睡过去。在往返奔跑的日子里,我大学四年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我曾经想,自己到底要成为怎样的人,写作是不是我一辈子的事情,后来才发现,它即使不是我一辈子的事,也是影响我一辈子的事。其实我对于人生没有太多迷茫的地方,我只是希望每天都开开心心,有足够生活的钱,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和喜欢的人一起玩耍。但我笔下的爱情总是决绝而执著,固执而顽强的。可就我个人看来,这样的冲动才符合我们这一代人,我们毫不顾忌,敢爱敢恨,这并不虚假。

我想着有一天,程涵宇会与心爱的人一起来墓前清扫;而妤茜会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三个人过着幸福的生活;《云初》成为了流传千古的畅销书……所有的故事即使过程再惨烈,到最后都应该回归生活的本性,可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因为我要表达的东西全都浓缩在这十几万字里面。我承认到最后,这部小说也没有变成一本无可挑剔的小说,但正因为它还有缺失,我才发现我的写作是真实的。

妹妹在看完岩井俊二的电影之后打电话给我,说日本的青春片总是充满了杀戮般的残酷。我说,没有青春是不残酷的,只是被他们放大了而已。如果有谁的青春是不流泪的,那么这份青春是不完整的,如果有谁的青春是没有离别的,那么这份青春是不华丽的。

在写作的过程中,我失去了一个分享过程的读者,所以没有人给予我反馈的意见,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独立创作,我学会了自己去看待问题的本身,这种提高也算是塞翁失马。最后依旧是感谢,感谢每一个购买此书的读者,以及陪伴我走过二十年的人,因为你们让我更加坚强地活下去。

二〇一〇年五月 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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