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龙女在落霞山试炼受伤以后,西海深究之下发现乃是山神堕落所累及之事。说到底便是那天官失职,借此龙女倒是有功一件,西海龙宫便借此以此为由,接了龙女返回龙宫,试炼一事便就此告吹。
况且试炼一事本就为了提升修为,龙女未到两百岁便幻化成人形,于龙族中也算是佼佼者了,当然不能与敖望相比较,那敖望甫初生未及年余便已幻化成人,如今小小年纪便随签去了那常羊山,若没半分本事,天官们早已拦截。
而昔日西海龙王之所以不愿那敖望前往,乃因常羊山下镇压了刑天的头颅。而刑天已消失了万年之久,许多仙人都道是早已作古了。便也不再闻之色变。
初出落霞山,龙女敖桐便陷入了昏睡。西海龙王大肆四请名医前来诊治,均看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遂上至天宫请了多个仙君前来,都道稀奇,“龙王不必担心,令嫒只是在假寐而已”
宫内仙娥一听均倒吸一口凉气,睡觉?敢情她们的公主不是受伤过重昏迷不醒,而是睡觉?
此后,这变像一个传奇般,被天吏史记载下来了,收录在天庭异事中。
很多年后的龙公主当翻到自己的事迹时,那叫读了个津津有味,偶尔责怪史吏文笔不佳,例如描写她所穿着的衣物太过简略云云。
然而时日一久,便连龙母都不淡定起来。若说好好的睡觉,可能因那落霞山的试炼过于劳累。可这一觉未免过于扼长。
距落霞山试炼一事已过了一年有余,然龙女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龙母都道,不若请一下太老下来瞧上一瞧。
这不,今日便有贵客上门了。
原是那天帝四子,他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辈分上,汀岚都需喊他一声师父。
容呈来的那日,原是低调至极的事,容呈只带了子越一个侍从,然未到龙宫便见大大小小的人头挤满了龙宫入口处。
众仙一见容呈莅临,均大喜过望,作出一副好巧啊,四皇怎生今日也来看望龙公主的态度。
但凡能在容呈面上露个脸,便也是不亏本的事。而这大半的仙子仙官中,女子便占了多数。
各个装扮宜人,香粉气息将那龙宫之海的海腥味都辟出了像置身在花谷中一般。
于是众人便浩浩荡荡的随着容呈进了龙宫,龙母甫一相见,似被惊吓了一般。这四凰哪像是看望弟子的架势,这活生生就是带了一个军队来的既视感呐。
再细瞧这些人,龙母便心下了然,亦是客客气气的招呼了一番。
容呈见时辰差不多,便起身跟着龙母来看望龙女。
未料众人见状亦是演戏演全套,既是打着探望龙女的幌子而来,便也顺道瞧上一瞧也可,便也跟着龙母进了阁楼中。
进了里间,原本想一睹芳容的众仙家发现,原来内里还有屏风,而能进屏风的,也只得容呈一人。便也暗生了一丝失望。
细瞧公主房内品味倒是不凡,不论是鹿蹄之山生产的金玉,还是那昆吾之山的赤铜都价值匪浅。然而众仙不知的是,这些并非是汀岚所好,全是哥哥们寄回来给她磨磨手的小玩意而已。
而她所钟爱之物恰恰是众仙家瞧不上眼的,她打小便喜种各种植物,如那娇弱难养的不周山的无名树,其果能一解忧愁,可惜尚未得以结果。
容呈站在屏风之后,面色从容淡定,微微低垂着头颅看着床上的人儿,只见她面色红润,神情恬然,看来他所交的辟谷之术倒是用了上场。
因章尾山的烛龙神闭关之际,不然听闻此大事,怕也是早已挤破这龙宫了。
龙母这厢倒显得有丝尴尬起来,这黑压压的众人随不得入内,但喁喁私语仍是不绝于耳。
“这龙女竟有昆吾山的冰晶,这可是连天帝都没有的东西啊”只听一年老的声音悄悄压低声音道
而后众仙倒抽一口凉气,那长者似又发现了什么物什般
“看来这龙女还懂得仙草之术”
“长老何出此言呐?”
只听一阵衣服摩挲声,“瞧”
众仙顺着那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案上木柜的一端,静静摆着几个果子,有些资历尚浅的仙子看不出那几个果子的来历,都是一脸疑惑。
几个干巴巴的丑果子,是有什么来头?
老者似喃喃自语,“这沙棠果若凡人食之便可无水溺之忧,若入药,便会如饮甘露,鲜若甘草”
仅寥寥数语,众人便觉这小小的天地藏了不少奇珍异宝,皆感叹这西海的富裕,同时也对龙公主好奇起来。
容呈看过汀岚过后,便也瞧出龙母的神色,便也开口帮她解了围。
“今日时候不早了,本皇亦该回去了,尚且有些要务要处理,今日多多叨扰了龙母了”
“哪里的话,四皇肯莅临龙宫也是西海之荣,莫说这些话折辱了臣妾”
于是众人又呼啦啦的一群人随着容呈走出了龙宫,龙母方叹了口气,命人好好收拾女儿的闺房,特意嘱咐了喷上龙女喜爱的青檀香薰之味。
再回首看了一眼床上微微凝着笑意的汀岚,龙母便步出了阁楼。
西海众人觉得自家的小龙女一睡年余已是大事,可不知的是,敖桐一睡之下,可不止年余。
往后的百余年,龙女皆卧于塌上。就像大醉了一场,一梦百年。
而这期间,许多人来看过她,独独没有石之。
而这一梦百年间,汀岚做了许许多多的梦。
梦里有许多人,一些叫得上名字的,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那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幻境之中,泛舟的小湖。
那一个个的梦境之中,她似乎见到了她自己,而那人似乎又不是她。
那名男子一身玄衣,背后有一只仙鹤用金丝描绘,腰带上扣着金玉。
只听到他极淡的声线,“人间事人间毕,凡人一生自有命数,梦生梦灭,自是不可强求”
待她上前欲扣住他身影时,他便化作一团青烟消失不见了。
梦里的景象像是梦过许多回,来过许多次般,熟稔而令人怀念。
汀岚心窝处竟升起一丝悲哀,仓促而无由来的。
为何她竟觉得伤心,是夕阳的余光,还是那一湖的碧水?
察觉脸颊上的冰凉,抬眸看向天边,毛毛细雨撒下,竟是下雨了。
而雨水触及汀岚眼眸之时,西海龙宫内,床榻上的汀岚幽幽的睁开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