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炎左护法离开暗沙堡已有一天,整个暗沙堡的人并没有因为炎珹的离开而松懈,反而更加的忙碌。
原因无他,他们的堡主何岩峰要回来了。
何岩峰近些年甚少住在暗沙堡里。
准确来说是在炎珹和尧白叶逐渐接手了暗沙堡之后他就把自己从繁琐的事务中抽离了出来,毕竟他是一个向往云洲安乐生活的人,这种朝九晚五的忙碌生活实在不适合他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人家。
年轻人嘛,就该有点积极向上的样子。
于是,看到炎珹和尧白叶片刻不闲的忙碌着手里的事情,何岩峰闲散的心安理得。
虽然暗沙堡新一辈的人并不熟悉这位堡主,但老一辈的人却没有一个敢怠慢的。
他们都是何岩峰在最初建立暗沙堡生死跟随的人,知道何岩峰看着和善,但是却是个雷厉风行的狠角色,无论是当初他在各处挖掘人才的耐心细致,还是整顿内部的铁血手段都让人记忆深刻。
何岩峰对此表示无奈,不好好打基础怎么能让暗沙堡有如今的名望?
天晓得,他也想好好休息啊。
总之,在何岩峰老部下们的渲染下,整个暗沙堡人人精神抖擞。
其实在炎珹和尧白叶离开的当天下午,何岩峰就到了暗沙堡,只不过他并没有进堡内,而是到暗沙堡周围的小镇上转悠了一圈。
暗沙堡不只是一个江湖组织,除了那些杀戮和计谋外还有许多烟火气息。
和其他四洲一样,这里也住有许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百姓。
何岩峰当初并没有把志向单单圈定于培养一个优秀的江湖组织中,他明白,单单一个江湖组织还不足以影响整个五洲,更没有办法代替当初巫挫族对五洲的作用。
只是饭得一口一口吃,起初暗沙堡只是作为一个后起之秀在江湖展露头角,并未引起过多人的注意,当世家大族开始重视这个组织时,暗沙堡已经名声响彻五洲,已非任人宰割的小喽啰。
暗沙堡能够有这样的地位,凭借的就是初期积攒的不为世人所知的实力。
随着暗沙堡的逐步扩大,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就依仗着暗沙堡的实力在其周围定居,暗沙堡所处的沧炎大漠并不是一块平安之地,其中凶兽无数,在暗沙堡之前这里少有人烟。
炎珹上任后将这些流民登记在册进行管理,其中一部分踏实肯干的年轻人被安排到暗沙堡的产业中做工,同时他也分出了一些土地供人耕作。
能有命躲到沧炎大漠的人不多,防止其他势力有心在暗沙堡安插眼线,炎珹一方面对留下的人严格筛选,一方面也严禁这些人接触暗沙堡的重要产业。
暗沙堡这些年的经营逐步扩大,从最初简单的江湖组织到涉及商农一条产业链的形成,炎珹这些年算是下足了功夫。
对于暗沙堡的现状,何岩峰非常满意。
何岩峰不是黎昭,没有办法感应到尧白叶所在,所以在尧白叶流落街头的那两年何岩峰一边四处寻找尧白叶,一边为暗沙堡的建立做准备。
其实在巫挫族被灭之前,四处游玩的何岩峰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想法,只不过他开始也就想着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当个土财主在外面嘚瑟一把,只是后来巫挫族的意外才不得不让他改了方向。
如果说是何岩峰为暗沙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那么也可以说是炎珹让暗沙堡成为真正雄霸一方的主人。
心满意足的何岩峰进了城,他在泷灵岛务农养老的这些年多少也了解暗沙堡的情况,在听完各位阁主汇报完堡内的情况以后,他拿出了堡主的风范总结并勉励了几句,然后,果断的散会回屋歇息了。
“还是床舒服”
何岩峰一路从泷灵岛赶到暗沙堡确实没怎么好好休息,何况他此行本来就打算只是撑撑场面,其余事务都交给炎珹处理。
生活何其美好,何必自找麻烦?
何岩峰伸了个懒腰,美美的进入了梦乡。
惬意休息的何岩峰其实并没有忘记履行自己的职责,准确的来说,他并没有忘记督促炎珹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如今漂泊在海上的炎珹紧闭房门,埋头在解语木传来的文卷中。
文卷中记录的是何岩峰传来需要处理的大小事务。
其实大多是一些账目,每到月底各阁主都会把各自负责的产业明细交到暗沙堡供炎珹查看。
以往都是炎珹一人挑灯夜战,毕竟暗沙堡大大小小产业遍及五洲,这些账目虽然已经被阁主们统计好后交上来,但是炎珹还是多少会核对确认一番。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此刻炎珹紧闭的房门中又多了一个人挑灯夜战,炎珹貌似好心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要不要歇一歇?”
坐在一边翻账本的尧白叶横眉冷对:“这些好像不在我职责范围之内”
暗沙堡一惯分工明确,炎珹负责暗沙堡的管理和产业经营,而尧白叶负责暗卫眼线的管理。
“既然你以后要由暗转明,这些事情你最后一定是要熟悉的,而且以你的能力,这些不是问题”
早就料到尧白叶不会接他这杯茶水,炎珹忽略掉尧白叶眼中的杀气,抿了一口茶。
其实漫漫长夜有个人陪也不算无聊,炎珹心情甚好的翻看账目。
尧白叶眼神狠厉,继续核对账目。
时间在不经意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半夜已过。
也诚如古人的筷子理论,两个人合作果然比一个人埋头对账来的更快。
何况还是两只无时无刻不在比长短的筷子。
是什么时候已经习惯和炎珹这样共事方式的?
尧白叶翻过最后一页账目,在幽暗的烛光下她有一瞬间走神。
其实这些账目大可以分成几天核对完,尧白叶虽然不插手暗沙堡的商业运行,但是作为暗沙堡右护法她多少也知道暗沙堡的每个月底都会空出几天来核对账目。
这些至少两天才能核对完的账目,被她和炎珹通宵查完了,
果然,炎珹是一个能够激发他人潜力的存在。
尧白叶放下账册,伸了个懒腰,双手枕在头部倒身躺在地上。
另一边炎珹也核对完账目坐着闭目养神。
烛火忽明忽暗,显得炎珹五官轮廓更加深邃,尧白叶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当初救炎珹的事情。那时她并不想去救炎珹,但是何岩峰用尧煕说服了她。
当初何岩峰是怎么说来着?
尧白叶眨了眨酸困的双眼,她只记得何岩峰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概就是想保尧煕一世无忧首先得保证五洲无恙,要想保证五洲无恙的前提是得救回炎珹。
啧,真是完美的因果关系,当时体会过生活不易的尧白叶早已经不是凭意气用事的尧家二小姐,虽然不情愿,但她不能否认何岩峰言之有理。
也对,五洲灭了大家都得玩完,更别说自家的小狐狸了。
所以,她就这么被迫的,不情愿的救了炎珹。
起初两个人关系并不融洽,虽然现在也不算和睦。
从什么时候开始好一点的?
大概是在何岩峰手下干活时彼此都不愿意服输的时候,或者是发现对方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出来看着月亮睹物思亲的时候,具体的某个时刻尧白叶也说不上来,不过一切都发生的那么顺其自然。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些账册我来整理”
账目已经核对完了,炎珹捡起随手放在身边的账本说道。
“嗯,那我就先走了”
尧白叶也没有客气,起身走出屋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收拾完账册的炎珹又翻开了几页纸平铺在书案前仔细翻读。
信上人字迹雄健洒脱,写文行云流水,炎珹看过后小心的收起来,又铺开一张纸,思量一番后提笔写下。
炎珹平时是习惯用右手行文,但是现在他却以左手提笔回信。
这是炎珹的秘密,他其实习惯用左手写字,只是因为字迹娟秀的缘故,儿时被同在私塾读书的孩子笑话了一番,他才痛下决心用右手写字并改变了原来的笔迹。
而现在他要回信的人则是他第二个秘密。
在炎珹十八岁生日时从父亲那里得来过一块解语木的树皮,这是炎父狩猎时偶然在山中寻得,解语木本来甚为稀少,恰巧炎珹生日将至,炎父就将这块解语木的树皮当做礼物赠与了炎珹。
得到这份诞辰礼物的炎珹并没有过多的激动,毕竟再珍贵的东西也只是一张能够传话的树皮,虽然它用来通信确实便利,但是炎珹并没有写信给某一个人的欲望。
后来炎珹就把这张树皮遗忘在书柜的某一个角落里,直到有一天他与同族子弟在武场比试被暗算受伤后来到了书房。
身为司灵使不仅要灵力精纯,天赋异禀,在文韬武略上也必须出类拔萃。
炎氏一族每年都有的秋末比武就是用来选拔司灵使的标准之一,而这一次比试有传言会直接关系到司灵使人选的选择。
这次暗算炎珹的人能力同他不相上下,对方选择了一个刁钻的角度用沾了麻沸散的针刺进了炎珹的左臂中,趁着炎珹动作迟缓的瞬间出招赢下了这场比赛。
“输了没什么,输不起才丢人”
耳边又想起父亲说的话,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察觉到对方胜之不武却还是这样和他说。
炎父自小都会要求炎珹在比武之后自我反省,彼时炎父还没有当上族长,有时间指点自家孩子。
可这一次炎珹却不想直接面对父亲,于是想起了快要落了灰的解语木树皮。
将毛笔置于笔托上,写完后,炎珹重新审阅一遍自己写下的内容,却发现解语木上的字都化作金沙消失在空中,而树皮的左下角沾着一点血迹慢慢被吸收直到不见。
传闻中解语木吸收了某一人的血迹就会认其为主人,炎珹不做他想,只以为解语木已经把内容传给了父亲。出奇的是,就在第二天,炎珹看到树皮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封回信,而信中的字迹他全然陌生。
起初炎珹和这个陌生人的交流并不顺畅,至少炎珹是这么觉得。
将写好的信放到解语木上,看着写在纸上的字一点点消失,不喜感春悲秋的炎珹也多了一丝感慨。
他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同一个人有了牵绊。
说是老友,他却不知对方是谁,说是陌生人,他却与这个人分享过无数时刻的悲喜。
这人名唤祁,看笔迹和说话方式应该是男子。
至少应该没有女子会一上来就与人说话如此不客气。
当初解语木上的回信总结出来只有一个字“蠢”。
在如此重要比试中却对他人没有设防,蠢。
在遭受暗算后不去思考如何将损害降到最小却意气用事和自家父亲置气,蠢。
在事后不去问父亲原因却选择回避问题,蠢。
四个字概括“蠢笨至极”
炎珹气极,这人单凭信中自己的阐述只是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却自以为是的盖棺定论,他怎能服气?
可是...这人说的话却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炎珹撇去心中的怨气细想,父亲的反应确实不对,以往父亲虽然严厉,但绝不是不讲理之人。
事后的结果也应证了信中人所说,炎氏一族族长在比试前放出风声,要以这次武试为主来决定司灵使人选,考的不止是炎氏子弟的武力,也要试探其品性。
就这样炎珹最后成为了司灵使,而赢了他的人被分派管理炎洲边陲之地,无缘炎氏一族权力中心。
炎珹细算了一下,他和祁兄从相识到相知八年,从最初的误会到后来相聊甚欢,他不是没有想要与对方见一面的想法,起初他试探过一句却被对方婉拒,后来成为暗沙堡护法,为了更好的掩藏自己原来的过往,他也没有再提起见面的要求。
这也算是缘分吧。
炎家出事以后,炎珹本来以为自己从此就和祁兄断了联系,可是后来他却意外发现解语木已经化作自身灵力的一部分贴身相随。
在信中他们从未提及自己的身份,却和对方分享着自己所感所想和喜怒哀乐。
这样的人,还是不见为好。
人总是这样
一和现实有了牵绊,就不知道能不能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