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江面雾气缭绕,恍若仙境。
尧白叶一行人已经到了云洲境内,再走几个时辰就可以登岸了。
这一路炎珹和尧白叶的日常生活就是埋头处理暗沙堡的事务。
何岩峰果然如他当初所言,把他没有办法处理的事情全都传给了炎珹。
其实可能是一件事情都没处理。
尧白叶看过传来的公务感叹道,何岩峰真的用自己的能耐让他们实现了足不出户的处理所有事情。
是的,他们。
尧白叶没有想到当初她的先斩后奏却坑了自己,炎珹每天都会把一半的事务交给她处理。
洗漱好的尧白叶给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尧煕掖了掖被角,然后走到书案前回信。
桌上摆的解语木树皮是当年何岩峰给她的,准确的说这其实是一对树皮,只不过另一张树皮被何岩峰游历五洲的时候给弄丢了。
尧白叶至今也没想明白何岩峰的脾性是怎么形成的。
说他老不正经吧,作为巫挫族长老的他行事自有一派威严,说他严谨吧,又怎么能把自己身上的树皮给丢了?
这块树皮是何岩峰年轻的时候被一道闪电给劈焦的,后来何岩峰把这块树皮一分为二做了传信工具,与普通解语木不同,着两块树皮可以化作其主人灵力的一部分生死相随。
何岩峰本来想着一块给尧白叶,一块留给自己,这样尧白叶有什么危险也可以及时和他联系。
可是,这另一块树皮居然丢了,更要命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奇葩,旷世奇葩。
何岩峰这种行径在尧白叶眼里无异于一个人把自己的脑袋丢了。
但是碍于自家长老爱面子,尧白叶并未多言,只是把另一块树皮好好保存下来。
不过稀奇的是,尧白叶居然在某日晚上收到一封写在解语木树皮上的信。
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封自我检讨,还是一份被迫的自我检讨。
尧白叶被信中字里行间的怨气给逗笑了,本来在何岩峰昏天暗地的训练中积攒的疲惫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她颇有兴致的给写信的这位少年回信。
当然,言辞不是那么委婉,语气不是那么和善。
尧白叶通过信中的措辞大致推测出这个少年家境不凡,从他对比武的招式分析也能看出这个少年造诣不错。
至于这字...尧白叶略微思索了一下,难道这少年平日里走的是弱质儒雅路线?
不管这少年如何,尧白叶承认这是一块璞玉,但是缺少一点历练和雕琢。
尧白叶一针见血的指出少年的问题,而几天以后的回信倒是让尧白叶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毕竟一个性格孤傲之人能够在接受质疑后还可以冷静下来反省自我已经不易,何况还可以放下姿态向当初指责他的人道谢。
本来只把这次回信当做消遣娱乐的尧白叶开始正视这个写信的少年,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了他们长达八年之久的神交。
这八年尧白叶化名为祁与少年通信。
这名字取自他兄长的姓名。
少年最开始也提出过想要一见的要求,不过尧白叶选择了委婉的拒绝。
从谈吐来看少年即便不是世家大族之子也绝对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尧白叶不便暴露巫挫族的身份,如今多深入接触一人便有被识破的危险。
回信写完,尧白叶踏出房门走到船上的甲板,雾气氤氲,江面模糊,一如尧白叶看不清的未来。
当初尧白叶回到泷灵岛就在何岩峰和黎昭安排的训练中不断提升自己的灵力和体魄,为了让尧白叶更加透彻的了解五洲局势,何岩峰还特意请来了一位先生教导当时尚处年幼的她。
如今尧白叶已经活了二十三年,让她自己总结的话,她的人生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九岁以前的肆意妄为,巫挫族灭以后的颠沛流离,十一岁回到泷灵岛后的夙夜匪懈。
自打尧白叶再次回到泷灵岛以后就变了一个模样,无论何岩峰交予她怎样的任务她都照单全收,每晚还要完成风先生布置的策论。
何岩峰想让她休息,她却不敢,她怕被落下,被五洲的变幻莫测落下,被父辈的期许落下,被兄嫂的嘱托落下。
其实当初在救炎珹之前她曾去过妖族,那是尧白叶第一次去妖族,为了尧煕。
当时尧煕被老妖王掠回了妖族,尧白叶孤身一人闯入妖族要人,却发现奄奄一息的尧煕。
当时妖王的儿子,也就是尧煕的舅舅因为担心外甥威胁到自己继位下一任妖王,所以在尧煕的饭食中下了致命的毒药。
这个男人主意打得不错,尧煕一死,无论是否是被他毒杀,老妖王都会为了下一任妖王的继位而保住他。
尧白叶至今都没办法忘了她踏进妖族时的情况。
尧煕化出原型濒死躺在床上,而老妖王见小外孙没有可救的余地毅然决然选择弃帅保车,用妖族的威势逼迫尧白叶不再追究此事离开妖族。
尧白叶无路可退,也就是那个时候她选择将紫姣的种子埋进了身上的紫莲当中,利用第一任巫挫族司灵使的力量杀了老妖王的儿子,又以灵力洗髓除去了尧煕身上的毒。
人在世上不会事事顺遂,可是能如此艰难,尧白叶也是那时才体会到。
清晨的江上有一点冷,尧白叶借着这一点寒气将思绪理清,她抬起手腕,用障目掩盖住了腕上的愈加妖冶的紫莲。
紫莲颜色幽深的过程就是紫姣吞噬紫莲的过程,直到紫莲被完全吞噬之时,就是紫姣灵力最为鼎盛之际,而后紫姣的藤蔓会遍布使用者的经脉。
藤蔓蔓延到指尖之时,也是这个人命尽人亡的时候。
前有妖族威胁,后又出现了旭亡魂。
尧白叶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再加上黎昭和何岩峰,前路再难也不是问题,可真当事情一件件发生后尧白叶才认识到自己有多么渺小,渺小到连她最想保护之人的性命都险些救不回来。
现在的尧白叶能清楚感觉到自己身上灵力的精进,她明白,在不久的将来,这些灵力就会化成附着在她筋脉上的藤蔓让她感受生不如死的滋味。
后悔吗?
尧白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怕,怕她自己在五洲尚未平定之前就化作残灵荡然无存。
“姑姑”
“睡醒了?”尧白叶闻声回头,看到睡眼朦胧的尧煕:“快回屋吧,这里寒气重,容易着凉”
“唔”刚刚睡醒揉眼的尧煕被尧白叶牵回了船舱。
“姑姑,这是什么?”尧煕对着镜子惊奇的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的紫莲花不见了。
“这是障目,用来掩盖人身上的痕迹”尧白叶对自己给尧煕挽好的发髻十分满意。
“障目?是岩伯伯用赤面蛛丝做的那个东西吗?”
“对”尧白叶给尧煕加了一件外衫:“用障目把巫挫族的标记遮盖住,这样我们到云洲会更加方便”
将近中午,船只靠岸停泊抵达云洲,尧白叶跟在炎珹身后走下了甲板。
“你昨晚几点睡的?”炎珹看了一眼尧白叶身后昏昏欲睡的尧煕。
“托你的福,也就睡了两个时辰”
尧白叶摸了摸身旁脑袋一点一点的尧煕,昨晚这孩子一直等到她处理完暗沙堡的公务才睡觉。
码头上清一色白袍蓝纹绣腰带的云家子弟,领头之人正是跟随在云馥遥左右的云廖。
“少主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特意嘱咐我来码头恭迎诸位”
“无妨,我与云兄虽然相交不多,但以后要一起共事,无需如此客气”炎珹虽然神色淡淡,说出的话却是极为客气。
“少主一早就已经为炎护法和小姐备好了落脚的地方,想必这一路舟车劳顿也是极为疲惫,属下带各位先去住处洗漱歇息”
“不必了”说话的是尧白叶:“哥哥在出发前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就不劳烦少主了”
“这...”云廖面露难色
“舍妹身子不好容易失眠,玉清楼卧室的装饰都是照着她在暗沙堡的住处布置的,替我多谢云兄的好意”
暗沙堡的玉清楼分布五洲,人家在外出行住自家地方倒也说得过去。
云廖没有再勉强,只能说道:“既然这样,那属下就护送诸位去玉清楼,也好替少主尽地主之谊”
“如此就多谢了”
炎珹没有再推脱,瞧了一眼远处的马车对尧白叶道:“你先去马车上歇一会吧”
“好”尧白叶一改在人后的冷厉,温顺应道。
马车上熏着淡淡的果香,闻起来有并不刺鼻,尧白叶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而尧煕从果盘里拿起一个大桃子咬了一口:“姑姑,那人看着好生眼熟”
尧白叶睁开眼睛顺着尧煕望向窗外的马车瞟了一眼:“你们应该是在宝鼎会上见过”
闻言,尧煕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宝鼎会上不愉快的回忆,愣了一下道:“他!他!他!”
“他是云馥遥的侍卫”看见自家崽子一副震惊的样子,尧白叶好心提醒道。
“云馥遥!他!他!他!”
尧煕手中的桃子滚落在马车上,激动的小手在空中飞舞着。
“对,就是他在宝鼎会摸了你的脖子”
那日之后黎昭也曾提醒她小心云馥遥会顺着尧煕身上的标记发现他巫挫族的身份。
“姑姑,该不会送你手链的云家二少就是那个云馥遥吧!”尧煕更加激动的看向尧白叶。
“嗯”尧白叶点点头,显然她不能体会尧煕此刻内心的羞愤与恼怒。
不明所以的尧白叶姑且把这当做是尧煕对防止身份暴露的警惕:“你不是困吗,这里离玉清楼还有一段距离,先休息一会吧”语罢,尧白叶摸了摸尧煕的小脑袋合上眼睛休息。
“...”看到尧白叶确实困了,尧煕乖乖的闭上了嘴巴没有出声,可这并不能阻挡他堂堂未来妖王内心的咆哮:
云家二少就是那个无礼之人,现在他还把主意打到自己姑姑身上,简直岂有此理!
小小的尧煕握紧双拳,誓要与云家二少一决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