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用完早饭后,回到暖炕里躺下。此时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屋外寒冷,屋内温暖如春。
这暖炕的热气是隔壁院的火炉里烧过来的,几个小丫鬟正在隔壁围着火炉烤火闲聊天。
虞雪姬本想好好补个觉的,可是那几个丫鬟在叽叽喳喳地围着虞府的八卦说个不停,弄得她心烦意乱的。
虞雪姬把她粉扑扑的小脸蛋埋在绣花枕头下面,修长的身杆摆城一个“S”型,由于昨晚没怎么睡过,加上刚才吃了早饭,她现在的脑子一直处于馄饨的状态。
这个房间并不是虞雪姬的闺房,她只是图这里暖和,临时起意在此作息而已。房间的风格和虞雪姬本人十分不搭,屋内当中放着一个如意圆桌,桌上摆着一套青花瓷茶具,墙边靠着一个雕花的木质顶柜,上面的花纹十分繁琐复杂,百花盛开的样子,还有一些木架子和圆墩方凳什么的。
这时,屋子窗户被吹开了,冷风灌了进来,虞雪姬本想喊春桃过来关上的,但是突然想起来她今天去给祖母到街上采买糕饼去了,只得自己爬起来去关窗。
关好窗户后,虞雪姬又懒洋洋地倒回床上。早饭吃得急,她都不记得吃了什么了,虞雪姬脑子钝钝的,努力回想,今天喝的是腊八粥,配的小笼包,那肉包子挺香的。
前些日子她路过史瑾瑜的明月苑,屋内的小厨房正炖着燕窝。丫鬟彩霞看到雪姬,召唤她过来,给她盛了一碗。领头张妈妈看见,好像被雷劈了的震惊状,当场就把彩霞发落了一顿,骂道:“这燕窝有多少夫人是心里有数的,突然间少了,你让我怎么交差?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改明儿明月苑干脆你做主得了。”
雪姬如鲠在喉。把碗摔在桌子上就走了,后面还传来张妈妈刺耳的声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配吃燕窝!”
这话太刺耳,雪姬一气之下,回头去把那锅燕窝摔在地上,然后扬长而去,任凭张妈妈在那里咆哮。
在祖母璞玉轩这里,雪姬是自由的。她想四仰八叉地躺着就躺着,想趴青蛙就趴青蛙。
那天把史瑾瑜的燕窝摔了以后,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状。虞盛京怒目圆瞪,罚雪姬在祠堂里跪一天,还不准吃饭。
雪姬被罚习惯了,跪跪也无妨。虞老夫人心疼孙女,差英子偷偷给她拿些点心吃食。英子怕雪姬噎着,还在茶壶内蓄着茶水,一起拿给她。
虞雪姬十分感动。
隔壁屋传来阵阵说话声,虞雪姬不用竖起耳朵,也能听的清清楚楚。最近这段日子,由于虞盛京要升三品,府里的丫鬟们精神抖擞,茶余饭后闲谈个没完。
“今儿早饭的时候我听老爷跟前的培明说,不久后上头的明旨就要下来,咱们老爷这回要升三品,咱们这回可算洋气了。你说姨娘会不会打赏我们点什么呢?”听这声音,貌似是李秋娘房里的冬菊。
“你想得美。姨娘那么精明,把人都算计到头了,她会那么大方,给下人打赏?都说她是小门户出身,因长得貌美被老爷看上,做了虞府的姨娘,从此不再受穷,可是对钱财那是贪得无厌。”旁边的彩霞打击冬菊道。
“这姨娘从老爷那里搜刮来的钱财,够她花一辈子的了吧!我娘早对我说了,那李秋娘刚入虞府的时候,当初刚来咱们盛府的时候,箱笼包袱加起来统共也不过两个,身上穿的还没有老太太跟前的孙妈好,可是如今你看人家!”春桃羡慕地说着。
“嗯……那李秋娘现如今过得可阔绰了。老爷也是,让李秋娘和夫人平起平坐,夫人气不顺就拿我们这些下人出气,要说这李秋娘就是个狐媚子。”一个听不出声音是谁的丫鬟义愤填膺地说着。
春桃道:“听说那李秋娘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上次老爷去范府,带的就是李秋娘,按说妾室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可是老爷也不管了。老夫人吃斋念佛,懒得管这些事。她肚子又争气,儿女双全,跟夫人打成平手,自然腰杆子硬。哎,她们都过得这般好,可怜的雪姬姑娘,虽说是嫡长女,现如今,却是连千歌姑娘这样的庶女也不如了。老爷也不待见他,她见了老爷也是无话的。”
这话戳到雪姬的伤心处。
“雪姬姑娘是可怜,从小就没了娘,不过她也不是好欺负的,那天她敢摔夫人的燕窝我就知道了。”
虞雪姬听出又是春桃的声音,她冷笑着说了,“我听我娘说,当初咱们这位夫人进门后,不着痕迹的把之前那位夫人的丫鬟婆子都慢慢的贬了出去。”
“呀!姐姐说的是真的么?夫人的醋意还真是大。”冬菊感慨道。
“那不是。”春桃兴奋地八卦着,“老爷还不是要纳李秋娘?死人的醋她都吃,更何况是大活人了。李秋娘处处与夫人争,夫人恨毒了她了。”
“春桃姐姐你小声点儿,被听见你可落不着好!”冬菊提醒春桃道。
“哼!我怕什么?我本就是老太太名下的人。且我娘早就出了府,现在在京郊的田庄里种地。前几日我老子娘已向老太太讨了恩典,放我出去。以后我就到庄子里帮着做些活,到时候再也不用夹在这两个活祖宗中间,受这些窝囊气了。”
春桃口中的田庄,就是雪姬娘的嫁妆,如今由虞老夫人帮忙管着,待雪姬出嫁时,再给她做陪嫁。
“咳,我们夫人看着仁慈,其实心里头狠着呢。瞧她说话很有大家闺秀的范,待人又和气,其实是灯下黑。我听说李秋娘生千歌姑娘的时候,差点难产而亡,大夫也是三请四崔都不来……”彩霞越说越低声。
“这话可不能乱说,被撵走都是轻的,小心性命不保,你也是知道大娘子的性子的。”那位不知道是谁的丫鬟说道。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府里年长的丫鬟婆子都知道。”彩霞轻声。
春桃沉声说:“这事我听我娘说过,那日李秋娘临盆的时候,明明午时一刻就叫疼了,绿萍急着去找夫人请稳婆,可那稳婆一直都没来,家中的婆子里也有不少懂接生的,怎么偏那么巧,那几天都放了假。老爷和老夫人到范府吃席去了,府里一干人都被夫人按着,不许轻举妄动,你说这还不明显?!李秋娘也是运气好,老夫人前夜吃了生果,肚子疼,早早地就回来了,听到李秋娘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问了绿萍几句,立即让孙妈妈去帮忙,又从外头请了稳婆和大夫,这才把千歌生了下来。要是再晚回来,怕是早被李秋娘早就见阎王去了!”
此话说完,隔壁屋一片安静,只有几声长长的嗟叹。这事虞雪姬有点印象,她当时是跟着祖母一起到范府吃席去的。
过了一会儿,冬菊说:“怪不得老夫人不大抬举夫人,原来是事出有因。”
春桃冷笑几声,不再说话。
“要我说呀,夫人也是,何必与李秋娘争呢?李秋娘如何比得上她?夫人娘家那么有钱,不是李秋娘这等贫困户可比的。”那位不知姓名的丫鬟叹着气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夫人虽说娘家有钱,但她也是填房。李秋娘虽是妾,但她比夫人年轻貌美,又会体贴人。自打进门后,老爷也多有宠爱,如果生个哥儿,地位一下子就上去了,夫人不紧张才怪……”春桃一副看透世事的口气。
“说的就是,李秋娘第二胎的时候,就有防备了,稳婆都请了几个,而且是瞒着夫人的。”
“唉,她们主子斗来斗去的,吃苦的还是我们这些下人。夫人和姨娘除了身边贴身的丫鬟,其他人都不落好。”彩霞抱怨道。
“春桃姐姐,还是你命好,老子娘和几个兄弟都有本事,包了府里的田产来做。那京郊绿地,自由自在的,也不用看人脸色。”冬菊羡慕道。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很累的。不过一家人能聚在一起,能享点儿天伦之乐就是了。你们也别着急,都是三等丫头,不用近身主子,火星子溅不到你们身上。”春桃安慰道。
这时,张妈洪亮的嗓音在外头响起,她嚷道:“彩霞,彩霞……你死哪里去了?快回来烧水,夫人等着泡茶。”
“来了……”
隔壁屋的那几个丫鬟终于散去,总算是耳根子清净下来了。雪姬闭上眼睛,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