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谷深处,一头似猫似豹负责警戒的野兽竖了竖耳朵,虎地一下窜起来。
一杆树棍夹着凌厉的风声,一下子把它扪出一丈多远,再翻了几滚,才勉强挣扎着爬起来,刚吐出一嗓子凄厉的叫声,又一头载倒。
一只一阶凶兽几个箭步跳了过来,冲它嗅了嗅,仰天一声长哞,冰寒蚀骨的眼神锁定住谷口那个看起来悲壮,身形单薄的人族少女。
整个凹谷瞬间沸腾。忠实的野兽走仆们,喷哧着粗气聚拢在一阶凶兽的身后。
古子萱冷冽地看着这恶寒的一幕,那只二阶凶兽只是懒洋洋地望了这边一眼,再次卧倒。另外两只一阶凶兽虽支棱起身子,警戒着四周,却不曾挪动四肢。
古子萱轻蔑地扫视了一眼聚拢的兽群,把树棍扛上肩头,回身就走。
群兽被激怒了,在那只一阶凶兽的带领下,嗷嗷乱叫着追扑而上。
闪过一块大石,古子萱变走为跑。
紧随其后,兽群猛扑过来,扑过大石一半的时候,遭受了一阵加持了灵力的箭雨兜头疾射。
一支灵箭射翻一头野兽,百发百中。
瞬息之间尸体叠乱谷口,独独放过了那只带头凶兽。古子萱返回身来,与带头的一阶凶兽搏斗。
群兽悍不畏死地一一冲过大石,风雨现出身来,立身在大石之上,居高临下连珠射去。
野兽如麦浪被收割一般,一头连着一头栽倒,片刻之间,满地狼藉,一时还不能尽死的野兽,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哀嚎。
一阶凶兽一口咬住树棍,古子萱撑持住另一端,两者正相较不下。蓦地,闪过一片雪亮的剑光,凶兽的头颅飘洒着血箭,溅了树棍一身。
古子萱赶紧撒手,飘身而退。
风雨把弓扔给古子萱,开始捡拾兽尸上插的箭支,古子萱过来帮忙,把血迹在皮毛上抹干净,插入箭壶。
不见那三只凶兽出谷,古子萱挽着弓朝着来时的荒路,飞速离开。
等她远得看不见了,风雨提了一阶凶兽的头颅,朝凹谷洞口走去。
二阶凶兽已经站立起来,肌腱鼓贲着,冷酷地逡视着谷口,蓄势待发。
两只一阶凶兽夹峙在它左右,不安地用前蹄刨着地面。
突然,谷口现身一个少年,一手提剑,一手提着凶兽头颅,煞气腾腾地越走越近。
二阶凶兽仰天一声咆哮,势如怒涛猛扑而上,两只一阶凶兽张牙舞爪,自后跟随。
瞬息之间,双方只剩咫尺之地,风雨抬手把头颅砸向二阶凶兽,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咬住,被一砸之力冲得一个趔趄。
风雨虚晃两个剑花,趁势踏上灵剑,回身疾驰。
三只凶兽凶性大发,如狂风一般自后追逐。风雨引着凶兽一直出了这片岗坡,离凹谷越来越远。
蓦然,从树上射下一排箭雨,三只凶兽措不及防,滚翻在地。
风雨回身,人剑合一,向二阶凶兽飙刺。树上射下的箭支,如倾盆暴雨狂泄一般,支支痛击在两只一阶凶兽身上。
鲜血染红了地面,凄厉的惨吼声此起彼伏,响彻在这一方密林之中。
半柱香的功夫,一只一阶凶兽的躯体上挨了十几支箭,哀绝着倒下,四肢痉挛一阵,就此不动。另一只满身鲜血,扭口拔下身上中的一支箭,低鸣一声,夹着尾巴夺路逃窜。
二阶凶兽一个猛扑,扫落灵剑,把风雨扑在身下。风雨死死地抓住它的两个前肢,看它血盆大口兜头咬下,避无可避,遂奋力扭身,掀翻兽躯,一人一兽撕缠着滚下了山坡。
古子萱跳下地来,一个踉跄。箭壶已经空空如也,这一阵急射,她一口气把灵力加持在五十支箭上,损耗非小。
略略失神,古子萱拣起失落在地的灵剑,疯了一般冲下山坡,看风雨被凶兽压盖在身下,不知生死。
古子萱含着泪花,双手握剑,对着二阶凶兽一顿猛扎……
“不要刺了,再刺我也完了。”直到一声疲惫的声音响起,她才愣神住手。
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半颗头,正双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她,看那样子,倒像是正覆盖着一张兽毯在歇息。
古子萱茫然住手,要费力挪动兽尸。
风雨说道:“不用,师妹,猴头猿不敢离洞太远,到不了这儿,你赶快去拾箭,防止有其它兽类闻到血腥味来此。快!不用管我,我没事!”
古子萱深深凝视风雨一眼,把灵剑放在他手上,拾起弓,朝坡上走去。她再也顾不得把箭簇上的血迹抹掉,飞快地拾了三十几支,才渐渐宁心。看到风雨还在坡底,顾不上寻找其它失落的箭支,连忙下去查看。
却见风雨正持着灵剑在切割凶兽的兽皮,气道:“做不成铠甲了,都是伤孔,还要它干嘛?”
“拿回去研究研究,这张皮若不破损,倒真是一副好灵材。你看这满身的鳞甲,真是结实,灵剑砍到它身上,只能留下一道白印。”风雨笑道。
“那我怎么能刺死它?”古子萱奇怪,也来了兴趣。
“我看过了,有一孔致命伤,估计这一个孔,不知道被你刺了几百剑,这才刺了进去,穿破了它心脏。师妹啊,多谢救命之恩!”
“你!……也不分个时辰,乱贫嘴。”古子萱披头散发,羞恼地瞪着风雨。
风雨切割完兽皮,又去切割坡上那个一阶凶兽的兽皮。古子萱看他边切边喜不自胜,有心询问又按捺下来,退后几步,持弓搭箭为他警戒着四周。
“我只剩一小半灵力了,你怎么样?”
风雨头也不抬,“还有一半。”
“我担心那只猴头猿,要不,算了?”
风雨住手看着古子萱,皱眉道:“羽翼好不容易剪除完了,怎能放弃?你担心我?”
古子萱轻轻点头。
风雨把两张兽皮放入古子萱钠戒,提着剑拔腿就走,撂下一句铿锵有力的话来:“我可不信,那只猴头猿的皮也有这么厚?”
古子萱凝望着越走越远,既挺拔又单薄的背影,仿佛时光瞬间停滞,不由得症了痴了。
野兽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谷外,仍是那副猛冲突死的姿势。
凹谷洞口,雄壮的猴头猿正在原地转圈圈,似乎举棋不定,突然拍了一下天灵盖,踏步进洞。
“不好!”风雨自大石后抢出身来,“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猴头猿和我不出洞,你都不要进去!”说罢,弯弓搭箭,踏上灵剑,飞驰而去,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低头疾冲入洞。
古子萱扭身重又拾了血树棍在手,也不顾血泽滑腻,踏步走到洞口,屏息侧耳倾听一阵,却听不到任何动静。
叹了一口气,古子萱爬到石洞上方,蛰伏下来。低头望向黑乎乎的洞口,仰头看向日落的方向。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只觉太阳落得太快,时间过得太慢,少女的一颗心要从胸腔里面蹦出来。
一簇长着葱绿细长叶子的植物,如兰花一般,生长在凹谷洞的最深处。几点曲卷的碎黄花,被植物上端几条细长透白的嫩颈托住,一副即将伸展而开的模样。
猴头猿急奔而至,盯着植物,抓耳挠腮,眼珠瞪得溜圆。忽闻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疾驰而来,厚唇獠牙一眦,伸掌向植物抓去。
“嗤!”一条音爆声震得谷洞回响混鸣,猴头猿急忙缩掌,一道箭支擦着细长的绿叶而过,“噗!”地插入岩石缝中,直至没羽。
猴头猿伸掌再次抓向植物,弓如霹雳弦惊,一支箭再次呼啸而至,猴头猿不得不再次缩掌。
箭支射入坚硬的岩石,露出的一部分尾端嗡嗡直响。
猴头猿第三次抓向植物,箭声又起。
如此这番,猴头猿怒火攻心,扬掌拍向箭支,箭支激射飞走。猴头猿浑身一震,被震得倒退一步。箭支连成一线,不停地如流星一般疾射而来。噗噗噗……声不断响起,箭支整齐划一的射入岩石之中,深浅相同,煞是好看。
伴随着一阵经久不息的震颤嗡鸣声,猴头猿已被迫退后距植物一丈之远。
“嚎哇!”猴头猿一声啼啸,侧过身来。
一条雪亮的剑光陡然出现,自它胸腹上斜划而下,猴头猿退后一步躲过。剑光一步得逞,步步紧逼,化作一道道匹练,围着猴头猿周身上下盘旋飞舞。
猴头猿摇臂晃腿,不停地躲闪着犀利的匹练光芒。正摇晃得急,忽觉压力消失,连忙停手,只见一个少年正在扑向植物,连忙搬起一块大石掷向少年后背。
听得风声飒然,风雨着地一滚,躲过大石,同时反手一剑刺出,正好刺入紧跟而来的猴头猿的大腿。
猴头猿愤怒得红了双眸,扬头长啸,双掌拍打着胸膛,踏着沉重的步伐,竖掌向少年拍去。
少年闪身避过,一张弓滑落于地,来不及去拾,挥剑切向猿掌。猴头猿“嚎哇!嚎哇!”直叫,突然蹦起,双足向少年头部踏去。
风雨后退三步躲过,猴头猿揉身直撞,风雨挥剑相迎,且战且退。猴头猿不停地拾起大石砸出,追撵着少年身影。不知不觉的,离洞口越来越近。
古子萱待二者打斗着离开洞口走远,看风雨尽可支撑一阵。轻灵下跃,钻入洞内。
古子萱小心翼翼地拔出植物根部,被带出土来的,是一轮明月似的圆盘。
兰月盘,三阶灵草,增益灵力,属于进阶类丹药的首辅材料。
古子萱明媚一笑,笑容映着兰月盘的荧光,顿使满洞生辉。
灵光一闪,把灵草投入钠戒,古子萱费劲一一抽出箭支,拾起弓,轻灵地朝洞口奔去。
方跑到洞口,一片阴影笼罩过来,她差点与急奔而回的猴头猿撞个满怀。
猴头猿看到古子萱,更是怒火中烧,抓狂地举掌拍下。
古子萱情急之下横弓拦挡。“啪”地一声,一张弓断为两截,身子也被一股大力推得朝内倒飞。
猴头猿正要抢上追击,背后风声飒然,一剑直刺后背,它不得不回头对抗风雨。
……
大船孤零零的靠在渡灵岛旁,太阳离海平线只剩下一丈高了,红霞万丈,东方的天空已经不再那么明亮。
狩猎的学子们已经归来,面色各异。有的周身空空,身上带伤却面露喜色。有的面前摊着零碎的灵材或品相不高的灵草,蹲坐在甲板上一脸忧愁。
万和和元宵立在船头,焦躁地望向莽莽丛林。元宵恨恨一跺脚,说道:“不等了,再晚就要出事了。”
学子们四周看看,清点清点人数,这才发现除了来时在甲板上有说有笑的那一对璧人外,其他人都回来了。
一个惯常来岛的学子大着胆子劝道:“再等一等吧,古师妹和那个新来的少年还没有回来。”学子中有几个男声跟着附和,“就是,夜宿渡灵岛,百分百会没命的。”。
“等什么等?还有没有规矩?她俩的命重要还是咱们这一船人的命重要?天一黑,海妖岛妖都出动了,回去的路还很长,留在这儿,谁能抵抗?谁来负责?”元宵理直气壮的喝道。
似乎嫌发泄这一通还不够解气,又埋怨道:“都怪那个新来的,古师妹以前每次上岛都守时,从没出过差错。这个姓风的一来,就出事……多好的一个姑娘……”
“行啦!少说点。这样,再等五十息,不能再晚了,真不是闹着玩儿的……”万和往前一步打圆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发现渡灵岛上茂密的丛林上空,一个黑影风驰电掣而来。
黑影渐渐清晰。
只见一对少年男女,衣衫飘飘相互挽着手臂,紧紧依偎着,共乘一剑联袂而来。
这个画面实在美丽,一个是翩翩少年,一个是清灵美少女,背后苍林做衬,碎金倾波。
携美飞翔,正是每个触屏境修道者苦苦追求的愿景。
船上众人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刚才的争执不曾发生过一样,仿佛天地永恒,太阳不再西沉。
“哼!”有人不屑鄙夷地哼了一声,在一片赞叹声中显得极不和谐,接着那声音又哈哈嘲笑起来。
只见,随着“唰!”“砰!”的两声,方才惹得众人艳羡的二人跌落在甲班中央,犹如一道流星下沉,犹如萤火之光陷身泥塘,光辉刹那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