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去给赵夫人一个温婉的微笑,低声说:“可能这几天加班太累了,睡眠不足。”
赵夫人担心地说:“那你要不要先回家?我让启东送你回家吧。”
李婉婷本来想说她没事,可是一听她说“让启东送你回家”,便顺水推舟地说:“也好。这些天我本来想约您聊聊天,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
赵夫人问:“什么事要我帮忙?”
李婉婷说:“那可是大事。我现在家庭事业都遇到瓶颈,知道赵先生都是听您的才取得如此大的成就,所以我也想让您指导我一二。”
赵夫人笑道:“看你说的!你事业遇到瓶颈有可能,家庭怎么会遇到瓶颈?你和启东不是模范夫妻么?”
模范夫妻?李婉婷内心像是被碎玻璃划过,有种迟钝零碎的痛楚。她勉强说:“您和赵先生才是模范夫妻呢!”
有人把胡启东找来,赵夫人叮嘱:“好像婉婷不舒服呢,你送她先回去吧。启东,你要多关心体贴婉婷,你俺她气色多差!小胡啊,现在外面风气不好,很多年轻时候的患难夫妻,男人发达了,就把当初贫贱时的光景忘了。其实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少年夫妻的情谊更珍贵了,可惜很多人都不知道,等到失去的时候才会后悔。”
胡启东尴尬地说:“是,是。那我送她回家吧。迦荑那里您替我打个招呼。”他不知道李婉婷都对赵夫人说了些什么,心中疑惑。
赵夫人一边送他们出门,一边喋喋不休:“上海有个做房地产的老王你们知道吧?他跟原配离婚娶了个年轻的,前一阵身体不好发病了,被年轻的那个送进了精神病院,说他有精神病,怎么也不肯接回家。可怜他英明一世,谁都不买账,居然败在年轻小娇妻的手里,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个江湖传说,胡启东今天第一次听说,颇觉意外。
林叶子彼时正在安排送电视台主持人回家,并奉上当晚的酬劳。她在路边冲着主持人挥手致别的时候,刚好看到胡启东扶着李婉婷走向自己的车子。她一闪身躲在柱子后面,目送他们的车子远去。
李婉婷坐在驾驶做旁边的副座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胡启东扶着李婉婷回到家,给她倒了水,问:“你哪里不舒服,要吃什么药吗?”
李婉婷说:“我没事。”
她拿着水走进卧室,自床头柜抽屉里取出安眠药,服下一粒,拿着睡衣进了卫生间。
等她出来,胡启东还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动位置。
她朝卧室走去。
回去胡启东叫住她:“婉婷——”
李婉婷停在卧室门口,等他下文。刹那间,她以为他听了赵夫人的话,内心深处有所触动,意念回转,想起要珍惜那些共同走过的风雨情谊。她人定在门口,内心深处充满了期盼。只要他肯回头,她打算原谅他,既往不咎,一切都当作没有发生过,从头开始。
她知道自己结婚以后所作所为,确实不是一个完美的妻子。只要他肯回头,她一定检讨自己,努力提高,做一个让他满意,让他的全家都满意的合格女人。
“你都跟赵夫人说些什么?!你能不能不学那些市井妇人,整日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套戏路?我们不能以文明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吗?”胡启东的语气里带着很强烈的情绪,来着不善。
满心期待的李婉婷被他迎面捅了这么一刀,一时间痛彻心扉。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说出来,就是村妇,是泼妇,是市井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她是文艺青年,是师太亦舒的忠实弟子。她此时深深体会到师太的那句名言——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一个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活着呼吸是错,死了还是错。
是以她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是错,态度好与不好并没有什么不同,检讨与不检讨无关紧要,改正不改正已无可能。
不管怎么都是死,那就死个痛快。李婉婷转眼盯住他,从牙缝里挤出恶狠狠地一个字:“滚!”
她走进卧室,房门“砰”地一声,在她身后发出巨响。
这一声巨响,让胡启东打了一个哆嗦。自东窗事发以来,李婉婷要么迂回地挽留,要么愤怒地爆发,从来没有这样带着恨意地表示轻蔑,一时半时让他震惊,意外,不能接受。
他隔着门大叫:“婉婷,你这样做有意思吗?”他指的显然不是摔门,而是一位她向赵夫人说了些什么,因为之前她威胁过林叶子,也对他说过,让他们不好受,她就高兴。
卧室里一片静默之后,传出李婉婷冷冷的声音:“睡吧,深更半夜的,你不要隔门喊叫,像个市井无赖一样。或者你愿意再次离家出走,也随便你——只是这次,走了就别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