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漂先将妍芯迎接了武相府,所有的张灯结彩,凤冠霞帔,她不曾有半点心思去细品,官府里嫁人该有的礼节全数到位,漂漂却如同一抹游魂,整个人飘飘忽忽,一直不在现实中。
次日,漂漂随同月湛前往文相府,在月湛的指引下开始运用乾坤法进行对莲镯的解封,可执行到一半时,月湛忽收回运气,他眸色带疑虑,素指握拳抵住鼻尖咳了几声,最后才道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或许我们都错了。
解除冰霜降的事便再次断了下来,漂漂一门心思放在月秦峦与公主的婚事上,当下并未上心,便又游魂似的走了...
直到第三日,上官赤枚让漂漂好好休息,将她房里的们关紧后便走了,漂漂想出来时,发现门已锁,是妍芯帮忙开的门,妍芯拉着漂漂便往外走,说带她去宫里参加世子哥哥和公主姐姐的喜宴...
难怪,上官赤枚将门锁住...
漂漂问妍芯为何打开锁住的门时,妍芯认真的道:因为你爱世子哥哥,所以你想弄明白他的心意。大家担心你,便将你关在屋子里,可我不这样想,我希望你弄明白,感情这事,我不觉得糊涂装无事会比明白的大哭一场要好过。
与妍芯来到宫里时,天色已暗,妍芯正巧与到来的官家女子闲聊了几句,漂漂便径直一个人先走。
婉清殿,喜毯从殿外一直延伸到殿内,喜毯上面的花瓣色彩绚烂,娇艳欲滴,两旁张灯结彩,流光夺目。喜乐悠悠传出,琴瑟缓缓而流,
一切都如此的美好,简单不失高雅,喜气却不喧哗,漂漂从喜毯的就近一端缓缓前行,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殿内有许许多多的人,而只入她眼的只有那两个,一个凤冠霞帔,喜帕遮容,一个…
她无数次梦见他穿喜袍的样子,她知晓,他穿什么都必然是好看的,却不曾想到,会如此好看,只是远远望着,便知晓,他的眉他的目,他的举手投足,都如那年跟着师傅在七喜镇里看的第一场烟花,瞬间整个夜空璀璨,整个大地明亮。
她缓步的走着,走着…
礼官高呼一声:
“礼毕,入洞房。喜贺世子公主天人合璧,福绵情长。”
声音震耳欲聋…
“天人合璧,福绵情长”,多美的言辞啊!漂漂停了脚步,喃喃自语,忽的脚步变得快起来,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想着快些走,走到他们身前,快些走到他们身前。
漂漂只觉手肘传来一阵剧痛,腰身一闪便被人拉到一旁,耳内传来低底细语:“漂漂,你切莫乱来,这是非常时期,朝中大臣内眷,文武百官,无不在此,此时,我们都要谨言慎行,一切不当的举动,对他都是致命一击。”
漂漂恍惚着抬眸去望,暨仲紧张的眸子快要喷出了火,漂漂挂满泪水的脸变得惨白无色,她抿唇一笑,笑的三分凄七分自嘲:
“暨大人竟也有紧张的时候啊,看来,我真的是不懂事,我…我太不让人放心了。”
暨仲微微一怔,竟不敢看她,叹道:“委屈你了。”
漂漂推开暨仲,踉跄往外走:“你放心,我不会乱来。”
妍芯刚好赶了过来,扶着漂漂:“漂漂,我们先去宴席那里坐坐,走…”
“妍芯,我不去了,我先回府。”漂漂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恰在此时,忽听一声脆亮的声音道:
“哟,暨大人…哎呀,妍芯…你可来了,我们好些年没见面了吧。”
说话的是一位女子,此人身着兰衣,身上一股子的飒气,脸是秀气的脸,眉目却英气逼人。
妍芯也是惊喜回道:
“范比男…”
范比男目光落到漂漂身上:
“这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妍芯忙道:“这位便是随大人的妹妹,你唤她漂漂就好。”,妍芯又将目光转向漂漂:
“这位是刑部范大人之女,范比男,比我长三岁。”
漂漂行礼:“范姑娘。”
范比男飒气一笑:“我可不是什么姑娘了,你就直接唤我范比男,我不喜欢那些客套的称呼。”
此时暨仲已入内,范比男是个耿直的女人,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一手一个,拉着妍芯和漂漂往里走,走的极快,一边走一边道:“今日来的人特别多,还不进去,只怕都没席位了。对了,漂漂,听说你在淮南府待了两年,怎么样,没被她欺负吧。”
漂漂一愣,问:“我在淮南王府待了两年,这事你怎么知晓?”
“嗨,随大人最近找回了失踪多年的妹妹,此事,都城里早已传遍,其妹近些年来的履历,也早已传遍。”
漂漂不曾想到一个女子的力气竟会如此大,漂漂尚在手臂痛的档口上,竟已到了大殿口,众人目光传来,漂漂知道,这下要走根本不可能了。
大殿喜宴分左右两排,每排又分前后,左右首席分别是月湛、暨仲,月紫川、上官赤枚,其他席位也高朋满座,漂漂正想以无空位为由离开这里,却被范比男拉了进去:“那边还有一个空位,你们快去。”
妍芯:“你呢。”
范比男:“嗨,我和我家男人坐一起。”
妍芯:“嫁了人还是一点都没变,说话简单又粗狂。”
范比男:“你不也嫁人了,我等着你变得温婉可人。”
说完,范比男便率先走到南边第二排,妍芯一边笑着一边拉漂漂坐到后排靠角落的位子。
妍芯瞧着漂漂一副暗淡无色的脸,她曾经看到过漂漂哭过一次,一直都觉得漂漂天生就是一副笑脸,再加上她的坚韧与透彻,好像万事都能被她化解,直到王府里第一次看到了她的哭,妍芯才恍然懂到,她也不过是个女孩子,不过是个和自己年纪一般大小的孩子。
妍芯觉得还是先找些话题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开来,当下道:
“范比男是家中最小的一个,范伯伯此生无儿,只有三个女孩,所以,范伯伯便取了范比男这个名字,意思是巾帼不让须眉。”
漂漂朦朦胧胧的听着,望着桌面上的酒,便给自己倒了一杯,继而一饮而尽。
妍芯慌忙夹了些菜给漂漂:“先吃点菜,这是烈酒,很容易醉的。”
此时旁边的一席谈话传了过来…
“你说,世子迎娶公主不入世子府,却直接入住公主殿,这是不是摆明,皇上已经相信了那个秘密,打算立世子…”
“还不住嘴,你喝多了,这么敏感的政治话题,你怎可…”
“这酒真是烈啊,你瞧我,都喝得胡言乱语了。今日是喜事,自然要说点好听的。”
“对嘛,瞧,这世子和公主当真是举世无双啊…”
“听说,世子曾许诺公主,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日后可不知会不会成为一段佳话。”
漂漂的手猛地一颤,妍芯握着漂漂颤抖的手,又腾出右手来,从漂漂手中取出那杯酒,防止她将酒杯抖碎。
又闻临近前桌的女子嗤笑一声道:
“男人的话,也信得?”
一声压低却不失威严的话语道:
“夫人,注意场合,莫要说胡话。”
“胡话?你当年娶我时,说的话可比世子的精彩多了,你不记得了吧,那我来说给你听啊…”
这位夫人忽站立起来,引得好些人看了过来,她眸子泛着泪光,两面绯霞:“你啊,当年对我说,说我是你眼里的星...,说我是你心里的白月光,是你踏遍千山万水也没见到过的风景...,你说会待我好,如同对待自己的身体发肤一样,你说…”
一声厉斥:
“夫人…”
殿内早已窃窃私语:
“想不到平日里呆板严谨的张侍郎,竟有如此好口才啊…”
“是啊,这情话是我听过最有新意的,到时,可要向他好好讨教一番。”
“听说,当年,张侍郎初来长安考取功名时,还是穷小子一个,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迎娶了名动长安的花魁做妻子…”
“哎哟,是吗?”
“是呢,这花魁先前留下了不少财帛,供张侍郎考取功名,张侍郎考取三次,才榜上有名…”
漂漂不由得停下来,仔细看了那夫人一眼,那夫人目送秋波,唇含朱丹,面上梨花带雨,动人之处自有风情万种。
私语中,却见对面一席位上的夫人深情款款、好言相劝道:
“妹妹,我们做女人的不要奢求太多,每日里有人端茶倒水,被人伺候,已是莫大的福分,比之以前,张夫人的日子已好过千百倍,何必又在这么喜庆的日子,闹情绪?事后,反倒被说成一个怨妇,得不偿失啊!”
底下夫人群中又一片窃窃私语:
“是啊,想当初,她毕竟还是一名花魁,虽说是风光,到底还是吃皮相的饭,一旦过了年纪,只怕就没什么价值了。能嫁给张侍郎也算她的福气了。”
“是啊,听说这张夫人嫁去五年,都未能有所出,外面闲言碎语可多了。”
“都说了什么?”
“说她之前生活不节点,当花魁时,被众多男子追捧,也不知和多少男人…”
“哎哟…,难怪生不出孩子来。”
“即便如此,每次重大宴席,张大人都带着她,从不避讳。”
“这张侍郎已经仁至义尽了。”
张夫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踉跄几步,笑的泪水流下,满目凄凉,她忽用手指着对面先前好言相劝的夫人道:
“明阳公主,你真是好大度好贤惠的口德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与他私底下做的那些龌龊勾当…”
“啪”的一声,众人一时沉在那话里各自无法回神时,又被这一掌的声音打回了神。
“各位失陪…”张侍郎拖着夫人便往外走,却见夫人死活不肯,她踉跄着跌坐在地上,手死死的抓住桌角,向众人求救道:
“救救我,我今日说出他的畜牲行为,回去必定会被他打死..”
漂漂心下生疑,按理,这位夫人也是久缝宴席的人,既然能被张侍郎带着到处走,那肯定也是能为他撑得起场面不会如此不顾他颜面的人,如今所为实在有点反常,除非她是想…
又闻“啪啪…”两掌,那夫人嘴角登时流出血来,却依旧死死抓着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