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久便见一个岔路口往左,漂漂看了看方向心想或许有出路,便牵着马走去,幸好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漂漂想找个地方把衣服晾干。
再走了一段路程,便见林子的一块空坪密集的搭了十几个帐篷,漂漂一看便知是非比寻常的人,一时也大着胆子靠近过去。
忽的跳出一人拦在眼前厉声喊道:”你是何人?”
漂漂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望去,眼中由惊到喜:
“海叔…海叔,是我呀。”
海卷闻言细细一看,咧开满面胡须的大嘴爽朗一笑:
“呀,这一年的时间不见,你怎长成女人的模样了,害我都不好意思直看了呢。”
“海叔,你倒是一点变化也没,只是胡子长长了些。”
“这经久重逢的,就专为取笑我老人家么?”
“失敬失敬…对了,你怎么到这来了,这是?”漂漂抱拳笑道,望着前方那些帐篷疑惑的问了问。
“走,带你去见他们。”
海卷一面领着路一边不停的说着:
“真巧,适才不久就有人来传圣旨,才走不远你就随后到了。郡主这些年来也总是在打听你的消息呢,没人跟她吵跟她打,她还真有点不习惯,对了,这一年,怎么也不捎个信来报个平安什么的…”
漂漂每次要说些话却没有插得上的机会,说着说着人已到了,海卷将帐篷外帘掀开:
“小王爷,郡主,你们瞧,谁来了?”
漂漂入内,率先看到了月湛,依旧的青袍竹衫,淡然的神色,沉气静坐,骨节分明的手指举起一颗棋子正待落定,清朗的眸子迎目望来,唇角不经意间起了一道海岸线的弧度,广阔豁达,让人见了心旷神怡。
他看也不看便将棋子落在一个指定的位置,随后起身,双手负立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稳当的落到自己身前。
“来了…”
随性的一句简单不过的话,来了,一种预料之中的等待以一种自然而然的口气表达出来。
漂漂又恍若回到当初在淮南王府当贴身侍女时的模样,挠了挠脑袋:
“爷,我来了。”
“妍芯就要成为你的嫂子,你确定这个称呼还要进行下去?”
这么说着的同时,一位爽朗的女子从里间走了出来,人未出,音就风风火火的飘了过来:
“谁来了?我瞧瞧…”
果然,还是那个敢打敢认的郡主,她大步飞了过来,走到漂漂面前便给了她一拳,自然不重,郡主光彩夺目的笑道:
“你还没死呀,害我白白烧了那么多香火。”
漂漂扬手握住对方的拳头回击过去:
“一想到你还欠我一顿打,就又活过来了。”
“爷,郡主,你们聊,我去安排晚膳。”海卷满脸笑容的道,说着人便走了出去。
“海卷,记得摆上几壶好酒。”郡主追着道。
“妍芯,先带她去里面换套衣服。”月湛望着郡主道。
郡主答应了声,拉着漂漂往里间行去:
“瞧这身湿漉漉的,外边下雨你怎不避避。”
……
漂漂换好衣物出来便被妍芯郡主拉着:
“来,咱们过去坐,我都一年没能好好练练手力了,这会儿,总算逮着你了。”
“我可不敢,打坏了嫂子,我哥肯定心痛死了。”
“你说,咱们竟还有这样的一种缘分,之前我在我哥面前谈到你的身世,我哥还特意强调了一番话,害我后怕了好久,幸好你是这样的身世。”
“王爷强调了什么话?”
“如今再提那些,也没什么意思,还有,你没告诉他…我曾打过你的事吧…”
漂漂望着她的容颜,此时的她只要一提到上官赤枚便两面生花,红润娇羞的很,这样的境况却让漂漂心中有些歉疚起来。
哥哥心中有过冷若,至今也难以放下,娶她的理由只是这样的一个政治环境,已到了该娶妻生子的时候,像是执行一项任务,他愿意娶她却不是爱她。
可妍芯视他为自己的初恋,把最美好的期待给与这个执手一生的男子,哪怕只是旁人提及,她也能露出幸福美满的表情,她嫁给他却是真心爱他。
不知怎么的,漂漂心里忽然沉重起来,看看四周,发现月湛竟不知何时离开,她起身牵了妍芯的手:
“这里面太闷,我们出去走走吧。”
妍芯反手牵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往外走:
“这么说,这段时间你都在家?既然如此,上官大哥的一切喜好你都告诉我吧。”
外面吹来一阵清爽的风,漂漂心里舒展了不少,望着她笑了笑:
“你连他的喜好都不知,如此不了解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妍芯郡主大大咧咧的模样忽变得娇羞可人起来,她望了望天空浮动的云,仿佛就回到了那一刻:
“初见他是在紫溪,那时的他着了一件绿衫,手中卷着一本书,腰间别了把剑,很少见到像他那样,浓烈的书生气息还带着一股子武将风采,我最爱听他讲人文地理,古老传说,他讲的东西很虚幻可又觉得好似存在的,就这样,我一天不听就觉得空了什么。他在我府里的那段时间,教我剑法轻功,基本药理,从那时起,我就想呀想,如果以后的岁月都能如此,那将是我此生莫大的幸福。”
漂漂静静的听着这一切,找了块干净的地拉着她坐了下来:
“我这一年多都在外游历,所见所闻甚多,我也讲个给你听?”
“和上官大哥有关?”
“不是,却也是感情,这样的感情很奇妙,很不知所措。那是一个身份美貌智慧勇气一有尽有的女子,她遇到了所爱之人,从此,对男子的爱便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失了自我,眼中耳内心里全部只有对方的影子,后来她们成亲了,我们去她村喝酒的时候,男子喝的有点多,最后醉了,醉了的他酒后真言,女子才知原来他有自己所爱的人,你猜,后来这个女子是如何做的?”
妍芯郡主神秘的笑了笑:
“我哥也讲了一个类似的故事,也是他几年前游历的一段,他也曾这么问过我,难道是三年前芊翠峰那次?”
漂漂惊讶的看了看妍芯郡主,以为她是作弄自己,却从她认真的表情中否定了此种猜测。
“对,我和王爷他们曾一起游历过大川小镇。”
漂漂竟未想到,自己与月湛有如此的默契,故事也能想到一块儿。忽而转念一想,月湛何故会说这样的故事来,继而恍然了悟,月湛此人看起来不争不抢,淡若清风,却任何事情也未能逃过他的眼吧。
上官赤枚的心有所属,他怎会不知呢。
知却不阻拦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不阻拦呢?
想得深时,却听妍芯郡主摇了摇自己问:
“那你告诉我,那男子和女子可有走在一起?任我怎么问,哥都不愿讲结果…”
漂漂认真的望着妍芯郡主,微微笑了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先猜猜…”
“又让我猜,你和我哥太烦人了…”
“那你在王爷面前是怎么说的?”
“我当时就说:她一定是不计前嫌,依旧对他如初甚至更好!”
不明白为什么,漂漂再次问道:
“为什么?”
妍芯郡主拖着下巴,叹息道:
“男子不能和所爱之人相守,那必定是件很痛苦的事,她若真爱他,就会对他更好,以此来抚平他的苦,帮着他走出阴影。”
“原来如此,想必王爷的未阻拦也是对自己妹妹的一种成全吧。”漂漂心里想着。
漂漂才了然一笑:
“如你所说,她对男子不计前嫌甚至更好,我们走的时候,那男子允诺会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后来到底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我想,那个男子必然会被她的诚心所感动,他们最后相知相守,恩爱一生。”妍芯郡主笑望天空,笑望漂漂,像是对遥远的他们说,也像是对着咫尺的自己说。
漂漂微笑点头:”我也祝福他们相知相守,恩爱一生。”
“开饭啰…”这么粗大的一声,除了海卷如此好嗓门只怕再难寻出第二个来。
两人相似一笑便起身走了过去,随席而坐。
“来来来,好喝的酒,好吃的菜…”海卷热心的张罗招呼着。
除了海卷大口大口的吃着,其他几人比较安静的意思意思一下,也许各有各的心事,漂漂此时的心里还一直记挂着昨晚的惊天秘密,人的精神便有些恍惚。
海卷忽望了望众人,抹了一把胡须:”爷,我这根老骨头越发觉得老了,瞧着你们当年小小的模样,如今都长大了,小郡主也即将嫁作人妇,就连那个为银两疯为银两狂的女孩子如今也变得大方得体,再也不胡乱嚷嚷了。”
“你要我陪你怎么嚷?”漂漂笑问。
“还记得在紫溪,那时你喝醉唱的那首曲子,我想再听听。”
漂漂此刻心事众多,那样潇洒的曲子不是现在的心境能够唱的,正当不知如何拒绝,却听妍芯郡主站起来道:
“我会唱,走,海卷….”
海卷估计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拖了出去,餐桌的正前方,两人乐哈哈的唱了起来…
“怎不喝酒?”
“喝多了怕误了时辰,少了又不过瘾,索性就不喝了。”
“那便多吃些菜,吃饱了才有力气赶时辰。”
月湛这么说着的同时又夹了些菜放入漂漂碗内,顿了顿,顾自饮了杯酒,淡笑着道:
“未想到你我的缘分竟可如此奇妙。”
漂漂总觉得话中特别,却不愿多想便笑了笑:
“是呢,以前是主仆,如今是亲戚了,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月湛淡笑了笑,眼中闪过多变多化,却未答言。
漂漂看那两人跳得很是兴起,自己便也参加进去,与他们唱啊跳啊。
月湛端起酒杯,望着眼前三人,目光最终汇聚在一人身上,他预料的事情很多,也都在掌握之中,唯独这件,往后,他该如何与她相处…
众人跳累了唱累了便各自回到帐篷里歇息去了…
这一晚,那宽旷的绿草地,月湛立在中央,他抬头目视星空,星子游移不定,那代表皇家命脉的星系越发脆亮,周围障碍似乎扫净,只余明朗乾坤。
深深一叹,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次日,天蒙蒙亮,惊讶的一声:
“哥哥,你怎么来了,你这急不可待的,我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的,瞧,这不正准备出发么。”
上官赤枚淡淡道:
“今日还要歇息一天,明日再出发。”
闻言,漂漂愣了愣,忽把上官赤枚拉至一旁悄声道:
“你不是说两日内便要成亲么,这明天才启程,可会错过良辰吉日的呀。”
“我是说两日内接到亲,你听错了。”
上官赤枚摇了摇头,松开漂漂的手,走向另一边:“湛兄,一路幸苦啊!”
“哪里的话,里边请。”…
此时的漂漂总觉得哪里不对,有什么在心里卡住,不对,不对,哪里不对?
一时思绪混乱找不到源头,源头,对了,哥哥为什么会亲自过来,不是按照月朝礼仪,成亲前三日不可与妍芯见面吗,还是这么早,就为了过来让大家歇息一天?
分明…分明是特意阻止今日启程,是在遮掩什么,等等…
没记错的话,他那么迫不及待的赶着自己往城外跑,如今又那么焦急的害怕返回。
还有,若不是雨水冲垮道路,那可能,自己便要与淮南王府的人擦肩而过了。
而自己阴差阳错因为一场暴雨碰到了淮南王府的人,可能是得到了这个消息,哥哥才赶得如此匆忙。
可为何这么急切,是什么事情自己不能见到的,要将自己支开呢。
漂漂意念中闪过多种情绪,最后化为平常,是的,她现在必须平常下来,不让众人发现自己的异端。
于是转过身,朝着前面的人说道:
“好吧,一切听哥哥的。可你怎不早点说,亏得我起那么早,不行,我要继续去补一觉,走吧,妍芯,新郎新娘成亲前不得见面的。”
“我….”妍芯郡主很不自愿的被漂漂拉近帐篷里。
“说吧,你把我拉进来何事?”妍芯坐了下来,给自己注满一杯水。
漂漂闻言,凝神许久,她认真的望着妍芯,问道:
“妍芯,最近可有大事发生?”
妍芯想了想,道:“大事倒没有,喜事有两桩。”
“除了你和我哥,还有谁的喜事?”
“世子哥哥和公主姐姐啊...”
腾的一下踉跄后退,双手握住桌角,窒息问:
“公主?公主不是世子的姐姐吗,公主与世子他们不是...姐弟的情分吗...”
越到后面,漂漂声音越虚,她有些站立不住,便稍稍坐了下来,为了掩盖自己的异样,她执起杯子喝了口冷茶,此时,又闻妍芯道:
“公主姐姐并非皇后亲生,公主姐姐的母亲与皇后是同胞姐妹,公主五岁丧母,之后,便被皇后认作女儿带在宫里抚养。公主姐姐和世子哥哥佳偶天成,真是让人羡慕啊。”
真是让人羡慕啊...
这么羡慕的一对,偏生她却没看出来,还一直以为...
真是可笑...
可月秦峦对自己的那些时有时无的关心,又如何解释呢?
她感受得到,他对自己是有爱意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许诺过...
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错了?
她要弄个明白,必须弄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