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憋不住气,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冒险浮出水面,不过也不敢太招摇。
就露了两个鼻孔在外面,小心翼翼的呼吸。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的鼻子被人捏住了。
她刚开始还以为是她中毒产生了幻觉,然后她探出自己泡的发皱的指尖去摸鼻子。
嗯……
是人的手指。
她被别人捏住了鼻子?
糟糕糟糕!
她试图挣扎,然后被人捂着口鼻,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拖上了画舫!
玉奴浑身湿漉漉的,身下被滴滴答答滚落的水珠汇聚出了一大摊水渍。
她抬起头想去看看抓自己的神秘力量是谁,但是还来不及去看清楚。
就因为体力不支昏迷了。
眼际处最后留下的是一抹白色的袖袍。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便看见管事好整以暇的坐在画舫里烤火。
她尝试坐起来,身上一件厚厚的虎皮袄子就被抖落下来。
管事也没有理会她,兀自用火钳去拨旺了碳盆里的碳火。
让画舫里更加温暖。
玉奴还真的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了,她下意识去摸账本,还好还好。
账本仍然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身侧。
管事终于肯把目光施舍给她。
“你醒了,正好你也快出去了。”
玉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
管事心领神会。
“你不用问我为什么要救你,我这个人做事从来只论喜好。觉得你有趣,帮你一把又有何妨?”
但是管事下一句又把玉奴打回原形。
“我的医术很是一般,你也只有一个时辰的命了,想做什么就赶快去做。”
玉奴没有时间伤心自己稍纵即逝的生命,她深深的看了一眼管事。
然后一头扎入水中,犹如一尾摇曳的鱼,从水底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管事怔了一下,颇为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可悲可悲,好不容易想和人交朋友,却又快死了。”
玉奴小腿的伤势再一次触到冰冷的水,疼感从皮肉血管冒出来,疼她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万幸的是那位管事似乎医术十分了得,这种发毒极快的毒物,也能延缓一个时辰发作。
等到她重新回到王府,发现自己连施展轻功的内力都消失了。
“咳咳,开门开门。”
玉奴不敢让人发现自己的狼狈,她绕到王府的后门,轻轻拍门。
“玉奴!”
开门的是玉娘,她见到凄凄惨惨的玉奴大吃一惊,然后连忙把玉奴揽入怀中。
又警惕的四周望了望,并没有人来跟踪。
玉奴适才拼死游了许久的路,一来到阁内,就开始呕吐。
她不停的吐水,那些经过她的胃的湖水打了个转又被吐了出来。
吐到她几乎要虚脱。
差点吓坏了玉娘。
他们暗卫个个都会水下屏气的本事,玉奴吐了这么多水,显然是失去了这种能力。
玉娘想去查看玉奴腿伤,玉奴有气无力的握住玉娘的手腕。
玉娘心里一惊,忙急急的跪在玉奴身边,把耳朵凑到了玉奴的嘴边,平息听她说了什么。
玉奴慢吞吞的说:“账本,账本……”
玉娘的眼泪一串一串滑落,她慌忙在玉奴身上翻找账本,玉奴的衣服湿透了,藏在怀中的账本也避无可避的湿透了。
她把黏在玉奴额头上纠缠一团的乌云般的发丝别在耳后,把账本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好叫玉奴放心。
玉娘是厉害的医女,她适才碰到玉奴手腕的时候,就知道她即将毒发。
“你别动,我们已经去叫主子去了。”
她的毒渐渐侵蚀到了五脏六腑,脸也从白色转到将死之人的绛紫。
祁文晏听到玉奴回来的消息后,激动的扔下手里的书卷,一路朝着她们的方向奔来。
他这一夜也没有合过眼。
说不清是牵挂账本,还是担心玉奴。
等到祁文晏匆匆的赶到的时候,玉奴已近气绝。
玉娘把珍藏了大半生的吊命人参丸耗尽在玉奴身上,但收效甚微。
祁文晏几乎腿软,他极少有这样恐慌的时候。
暗卫为主子牺牲,是最死得其所的下场。
祁文晏和暗卫们却在漫长艰难的岁月中,培养出了一种近乎是亲人的感情。
这种感情他不说,他们不问。
不代表不存在。
玉娘泪眼婆娑的望着主子,她想出口安慰几句,但自己也哽咽的说不出话。
祁文晏终于走了过来,短短几步的距离,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玉奴的神智不太清醒,看到祁文晏,突然挣扎着指了指账本。
他们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祁文晏把那本账本捡起来,擦去上面的水珠。
“玉奴——”
他想说点什么,好让玉奴走的舒服一点。
听老者们说,只要弥留之际许下愿望,离开的人将会在下一世实现愿望。
祁文晏向来对这种话嗤之以鼻,现在偏执的认为,这一定是真事。
“你下辈子,不要当暗卫了,去当个普通的女孩,我做你的哥哥,换我保护你,好吗?”
玉奴似乎弯了弯嘴角,这个女孩子,短暂的一生爱笑爱闹,死的时候也不愿流泪。
“不,我当姐姐,还……还保护主子。”
这一句话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玉奴的眼睛失去了全部的光彩,逐渐变得死灰。
祁文晏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动作轻慢的遮在玉奴的尸身上。
生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琉璃尊里几枝梅花开的正好傲然。
他折了一朵别在玉奴的耳鬓。
他本以为,自己会不难过的。
原来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他又回到了当初母妃身死之时的脆弱无助。
他抱紧了玉奴的遗体,眼泪悄悄蜿蜒,沾湿了衣襟。
玉娘想来劝一劝,被祁文晏要吃人般的眼神硬生生吓退了几步。
祁文晏一字一顿,像是用心用血铸出来的话。
“先是母妃,后是玉奴。”
他双眼猩红,活脱脱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模样。
他们这一对母子,把深爱着自己的人,就在他的眼前,杀死了。
“他们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对着自己说。
他对着已经死去的刘妃和玉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