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盛和夫启迪了无数人的心灵,也自然带来了新的疑问:
这样的人生真的很完美吗?一位经营之圣归于出家乞食,真的幸福吗?既然结果是乞食,那么,为什么还要辛苦地创办世界5强企业呢?
类似的问题也曾经困扰过笔者。
若干年前,读到这样一个故事。一位成功的大老板到马尔代夫休假,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流浪汉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他很看不惯,说:“你这么年轻,身强力壮,应当努力上进,不能这么懒散。”流浪汉问:“努力上进又怎么样?”富豪答:“可成名成家。”“然后又怎么样?”“可以挣很多钱,享受荣华富贵,可以到处旅游,就像我。”“你现在干吗呢?”“我在马尔代夫旅游,在享受海风和沙滩。”这时,流浪汉说:“我不也一样吗?”富豪一时无语。
这个故事也曾令我迷惑了一段时间,后来想明白了,这个流浪汉和富豪在马尔代夫的自由享受是有着根本区别的。在风和日丽之时,流浪汉和富豪在沙滩和海风面前似乎没有区别。然而,当暴雨狂飙之际,富豪在五星级酒店中享受美食,而流浪汉只能在街角瑟瑟发抖,从垃圾箱里找食物充饥;进一层的不同是,并不是天下所有流浪汉都可以享受马尔代夫的沙滩,其他国家的流浪汉显然很难办到马尔代夫的签证,即使办了,签证期一到,也会被遣送出境;再进一层的不同是,富豪如果想去阿尔卑斯山滑雪,他可以随时飞去,而流浪汉却去不了,而且去了也会被冻僵的……
可见,富豪的人身自由是真的自由,而流浪汉只是一时的虚幻自由。因为富豪有着财务自由来支持,这是他奋斗之后的结果,他经过了,得到了,体验了,放下了,自由了,“小我”满足了,可以返璞归真了。
西谚有云:富人上天堂,如骆驼穿针眼。它有一定的道理——财富可以把人的思想桎梏于这个世界上,他如果不愿意放弃,也不愿超越。由于赌注都投在财富上,甚至牺牲灵魂的纯净,所以他难进天国。
然而,佛教并不完全反对富贵,可以说,佛教是“最富贵”的宗教。释迦牟尼是太子,他的弟子在出家前有诸多王子、大臣。其十大弟子中,阿难陀、阿那律为王子,舍利弗、罗睺罗为王孙,富楼那、大目犍连为国师之子,迦叶、迦旃延、须菩提是富贵长者之子,富贵出生者九人,唯有优婆离出身贫寒,为理发师之子。
富贵中人容易得到奢华享受,美女欢愉,一旦沉迷其中,易纵容欲望,挥霍福报,耗尽慧命。佛教中有一段释迦牟尼佛救度他弟弟难陀的故事,发人深省。
有一天,佛陀托钵到难陀门前,问难陀在忙些什么,难陀说道:“我和孙陀利姬结婚不久,她是迦毗罗卫国十六城中最漂亮的美人。我每日要忙着帮她化妆打扮,人生最快乐的事就是有最美丽的妻子,别的事再引不起我的关心了。她实在是我的心肝。您需要我供养什么,请快些吧,恐怕孙陀利姬等我着急了。”
见难陀沉迷女色,佛陀就放下手中的钵,转身向尼拘陀树林去了。难陀赶快盛满饭菜追赶佛陀。佛陀见难陀到来,即刻问道:“难陀你跟随我一同出家好不好?”
难陀以为佛陀是开玩笑,口中就含糊应道:“愿意!愿意!”佛陀马上把舍利弗叫来,让他为难陀剃度。
难陀大惊失色,想到朝夕寻欢的孙陀利姬,他是无论如何不想出家,但佛陀威严地在他身旁,他又不敢拒绝。难陀剃度后,怎样也不能安心修行。
一天,佛陀带难陀到郊外散步,碰见一只肮脏丑陋的母猴,佛陀即刻指着问难陀道:“难陀!你的妻子孙陀利姬和这只母猴相比怎么样?”
“佛陀!请不要开我的玩笑!”难陀不高兴地答道,“我的妻子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好似天上的仙子,怎么能和这母猴相比呢?”
佛陀慈和地说:“难陀!天上的仙女你没有见过,这是不可相比的。假若你想见天上的仙女,我倒可以满足你的希求,我可以把你带到天上去看看。”难陀欢喜地请求。
佛陀即运用威德神力,转眼之间,把难陀带进另一个灿烂辉煌的世界。这里琼楼玉宇富丽堂皇,音乐悠扬悦耳,花香馥郁芬芳,天女冰肌玉骨,艳美纯真。难陀不禁神魂飘荡起来,他鼓起勇气探问天女:谁是这里的天子?许多天女围拢过来娇滴滴地向难陀说道:“人间佛陀有位弟弟叫难陀,因为出家修行的功德,死后就会升到我们天上来,做我们这里的天子。我们将是他最宠爱的妃子,终日和他游玩作乐,花好月圆。我们这里不比五浊恶世(地球),生在五浊恶世的人,生命只有数十寒暑。而我们这里,寿命有数千年之久,更有我们姐妹陪伴着,情意绵绵,蜜语甜甜,真是胜过人间百千万倍哩。”
“难陀!你的妻子和天女相比怎么样?”佛陀见难陀出来,仍然慈和地问他。
“佛陀!这些天女举眉动目,勾魂摄魄。我的妻子和天女相比,正如山间的母猴比我的妻子,美丑不可同日而语。过去,我不知道修行的功德,现在听了天女的话才清楚了。佛陀,我以后得安心修行,求升天上,享受天上的五欲快乐。”
佛陀听了淡淡一笑,点头不语。难陀不再想他的妻子,开始努力修行,佛陀知道他是为着妄想和天女们在一起享乐。
于是,过了一阵子,佛陀又以威神力,把难陀带入地狱参观。地狱之中,刀山剑海,铁树铜柱,血河油锅,拔舌剥皮,一切凄惨的事实都摆在他的眼前。难陀见到各处都有人在受刑,唯有一个巨型的油锅还空着。难陀战战兢兢地问狱卒这油锅是等谁来受刑。
狱卒狰狞地答道:“佛陀有一位弟弟名叫难陀,他因修行祈祷升天,等他天福享尽,应堕地狱,受此油锅煎熬之苦。”
难陀一听魂飞魄散,拔腿就逃。天堂的幸福,天女的多情,竟被狱卒寥寥数语粉碎。难陀深深体味到人生的空幻与无常,学到了生脱死的刻不容缓。佛陀见难陀忏悔得痛哭流涕,知道他已真正地悔悟,因此,抚慰难陀说道:“难陀!你不要这么伤心,改往修来,现在还不算迟。”难陀从此安心学道了,后证得四果阿罗汉的果位。
就像难陀一样,富贵美色对局内人而言,是柄双刃剑——痴迷的话,沉溺其中,耗尽福报,精神委靡,自断慧命;开悟的话,富贵如浮云,美色亦枯骨,入而不迷,品而不醉,浅尝而辄止,入魔而破魔,慧剑斩情丝,可直达生命终极本真。
入魔而破魔,即拿得起放得下,若以拿与放之关系,人生有几重境界:拿不起放不下,首鼠两端,此为烦恼众生;拿不起可放得下,虽无成功也不羡慕,此为超脱闲适布衣之士;拿得起却放不下,此为被权贵美色束缚之人;拿得起又放得下,这是大勇大智之圣人;最后一种是不用拿起,却早已全放下,或者拿无可拿,放亦无可放,拿即是放,放即是拿,已经完全没有拿和放的分别心,这就是佛了。
稻盛和夫拿得起放得下,入魔而破魔,可谓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