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耶骑士听不懂人狼女王发号施令的语言,但顷刻之间,所有包围巨人的人狼突然朝四面八方散开,爬上周围的山壁,躲进树林,藏进旁边的屋子里。人狼此时发现了无畏士兵,一头人狼发出嚎叫,人狼女王转头看到了梅里耶骑士,狼脸上表情顿时十分惊诧。猎狼犬抓住机会,左手巨剑横扫向人狼女王的腰间,同时右脚跨前,右手从上往下拍向女王的脑袋,封住她跳跃逃脱的路线。只见女人狼就地一滚,漂亮地躲过战甲右掌,又借着起身的力道迎着长剑从剑锋上方扑过去,躲过这致命一击,滚到在巨人背后站稳。刚刚站定,只听到她一声大吼。上百头人狼扑向无畏士兵的圆形阵,将他们团团围住。另有一群人狼冲出山口,堵住他们的退路。
活捉人狼女王,或者至少取得她的头颅和血样。这是黑河领主大人给梅里耶骑士和猎狼犬的首要任务。杀戮吧,然后再次沉睡。这就是无畏军团的宿命。如同手中宝剑,只有需要杀戮时才出鞘。包围圈外,半截人狼身体从空中飞过,猎狼犬也陷入围攻。但梅里耶骑士并不担心他,也不担心自己。黑河领主大人认为二十名无畏士兵和狼怪战甲足够完成任务,自己要做只是杀戮而已。
无畏士兵手持剑盾,组成了密不透风的两层紧密圆形阵,外圈十三名士兵手中遮住半边身子的筝形盾互相重叠,组成盾墙。中间七名士兵手持面积小些的圆盾,举在头顶防止人狼从上方进攻。梅里耶骑士在正中央,透过盾墙间隙观察方向,指挥圆形阵朝猎狼犬的方向慢慢踱步。其他士兵已经完全关闭眼睛和耳朵以外的所有感官,步伐整齐划一如同一人,圆形阵在移动中几乎没有丝毫的变形。
这次跟他们战斗的人狼很多穿着破旧的链甲或皮甲,手持刀剑或长矛,都是从他们杀死的士兵身上剥下来的。大部分依然只穿着破衣烂衫,握着棍棒或农具。但他们的尖牙利爪不弱于刀剑。随着其中一头人狼的嚎叫,人狼群冲向圆形阵,如同潮水冲击桥墩。稳住阵型的无畏士兵在人狼群的冲击下纹丝不动。除了整齐的盾墙,无畏士兵相互之间还会以右手的长剑替其他士兵格挡人狼伸进盾牌间隙的刀剑,干草叉或者爪子。
最里层的人狼是装备最精良的,却被紧紧夹在盾墙和后排人狼之间动弹不得,白白浪费了身上的锁子甲和手里的剑刃。无畏士兵不停地找准时机刺出长剑,人狼不停倒下,鲜血将圆形阵染成了红色。见无法冲破无畏士兵的盾墙,人狼群改变战术。几头人狼爬上挤作一团的人狼群,跳上无畏士兵头顶,落在盾墙顶上,试图用体重和冲力压垮盾墙。但无畏士兵迅速变阵,圆盾撤开,头顶上的人狼落入盾墙内,顷刻间被乱剑斩杀。然后盾墙恢复如初。
可是头顶扑击的人狼连绵不绝,盾阵内死尸越来越多,平地变成尸体的小丘,两个内圈的士兵不得不踩在尸体上,如此下去阵型势必会乱。梅里耶骑士冷静地下令,无畏士兵迅速变阵为楔形。盾牌和利剑组成的楔子伴随着有节奏的步伐,如同被铁锤砸入木头一般,一步一步朝前推进。铺在楔子前进路线上的,是满地的人狼尸体和流淌的血河。
滚烫的白汽刺痛了梅里耶骑士的脸颊。从人群间隙看过去,猎狼犬的战甲已经近在眼前。
人狼群一阵骚动,梅里耶骑士感觉到盾墙的压迫力大为减轻。是猎狼犬从背后袭击围攻盾墙的人狼群。无畏士兵们顿时振奋,一鼓作气冲到了战甲脚下,靠在战甲背后组成盾墙。周围的空气潮湿炎热,梅里耶骑士伸手摸了一下战甲表面,隔着皮手套依然难忍滚烫。
“检查战甲的冷却水!”
“冷却水已经蒸发一半!”片刻后士兵报告道。
如果一直全力放热的话,冷却水灌满也只能维持三个小时。
“记住战甲使出全力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之后雷火会锁住,你会比冻僵的兔子还慢!”梅里耶用秦语说,“现在先把火销拔出一半,节约冷却水,让雷火慢慢冷却。我们替你抵挡一阵。”
“小心,她很狡猾……”猎狼犬回答,“她的黑剑太锋利了。”梅里耶骑士这才注意到钢制的战甲上数十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左腿甲一处裂缝渗出鲜血,猎狼犬的鲜血。
“人狼群还有多少?”梅里耶骑士问。
过了一阵一名士兵回答:“还有五六百个。”
梅里耶看到刚才被他们砍倒的人狼,有的被砍掉胳膊,有的被刺穿心脏,却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人狼女王喘着粗气压低身子,绕着战甲和盾阵踱步。追击盾阵的人狼群此刻全都躲进身后的树林,伺机而动。
没看到人狼女王做出任何手势,或者发出任何声音,人狼群突然从三个方向同时冲出。其中一群冲向盾阵,却只是反复短暂接触,冲撞盾阵后立刻脱身。哪怕被长剑刺中,也绝不恋战反击。梅里耶骑士明知道他们只是要缠着自己却无法分心。
身后不断喷出的滚烫白汽昭示了猎狼犬陷入的苦战。梅里耶骑士回头望去,另外两群人狼只是绕向战甲受伤的左腿,不停地作势上前扑击,却总在刚刚进入巨剑范围内便跳向另一边。只运用一半雷火威力的战甲挥剑力道远不及刚才,速度缓慢,完全跟不上敏捷的人狼。猎狼犬气急败坏地胡乱挥舞巨剑,却只能斩中空气。
“变阵!”梅里耶骑士用秦语下令道。猎狼犬战甲立刻站定,用右臂挡住人狼的冲击,左手巨剑将攻击他的人狼赶到自己的左侧,压制在山壁下面。然后看准时机测过身子给无畏士兵让出一条过道。而无畏士兵抵挡住一阵骚扰后顺势变阵,左侧盾墙撤开集中到梅里耶骑士右侧,从猎狼犬让出的过道穿过,迅速组成凹形盾阵,将堵在山壁脚下的人狼群围在其中,然后步步前压。此时猎狼犬战甲调整站姿,手中巨剑挥舞,剑风罩住无畏士兵空虚的后背,让试图冲击营救的人狼群无法靠近。顷刻之间已经有十几头人狼死于无畏士兵的剑下,这一次他们不仅仅只是砍下人狼的肢体或者刺穿他们的心脏,而是砍断脖子,刺穿脑子,劈开躯干,确保倒下的人狼再也站不起来。
一声嚎叫从背后传来,山壁上突然又跳出十几头人狼,踩着被盾阵围困的人狼头顶,跃向战甲背后。梅里耶骑士心中一惊,立刻下令变阵。盾墙后排士兵跟着他转身保护战甲的后背,但这样一来被围困的人狼群受到的压迫一松,顿时猛烈冲击盾阵,陆续有好几头人狼逃出包围圈。
转身的无畏士兵成功地阻止了大部分试图跳上战甲背上的人狼,依然有三头成功爬上战甲后背。虽然尖牙利爪无法刺穿战甲,但三头人狼的分量让猎狼犬失去平衡,一千多磅的战甲踉跄着后退,要不是梅里耶骑士及时大喊让开,其中一个士兵就被战甲撞倒了。人狼群成功撕开了他们的阵型。趁着猎狼犬战甲努力维持平衡,试图甩掉背上的人狼,人狼女王大吼一声猛扑上前,手中黑剑刺向猎狼犬胸口。
战甲周身排出滚烫的水蒸气,三头人狼发出痛苦的惨叫,跌落在地,随后被踩碎脑袋。但人狼女王的跳扑却躲不过去。密切关注着战局的梅里耶骑士心里一紧,眼睁睁地看着人狼女王将手中的黑剑刺入战甲的左胸甲板,然后猛地蹬在战甲胸口,拔出黑剑向后跳脱。片刻之后,鲜血从胸口裂缝流淌而出。梅里耶骑士一声号令,无畏士兵解散盾墙冲锋,将还未逃脱的最后十几头人狼迅速斩杀后,再次组织阵型,防守战甲后背。
人狼女王绕着战甲踱步,脸上露出恶毒的笑脸。但过了许久却只见猎狼犬胸口流淌的鲜血止住,战甲依然屹立不倒。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回了恶毒和愤怒。
刚才一阵交锋,他们杀了一百多头人狼,而无畏士兵无一受伤。至于人狼女王这一剑,对猎狼犬来说只是皮外小伤。梅里耶骑士回应着人狼女王的扫视,等待着她的下一次进攻。
只见人狼女王再次朝天怒嚎,人狼从四面八方跳入山谷。将战甲和无畏士兵团团围住,却停在战甲巨剑范围之外等待着人狼女王的命令。
“所有的人狼都在这。”士兵报告道,“四百多头。”梅里耶观察着这群人狼,有老有小,最小的正式上山路上咬死他们战马的那群幼儿。老的已经须发全白,瘦骨嶙峋。年轻力壮的不到一半。太阳已经西斜,大雪停了许久。杀戮之中时间过得飞快。
人狼女王再次嚎叫下令,依然是小群人狼不停地骚扰战甲,但这一次人狼群谨慎得多,全是速度最敏捷的幼童和少年,绝不进入战甲拳头范围。刚才深插火销放热导致雷火再次过热,猎狼犬现在只能运用一半的雷火热量,动作也不敢太大。混乱之中,梅里耶骑士突然发现人狼女王的身影消失了。他下令道:“耳朵仔细听,找到人狼女王。”
话音未落,盾墙就受到了剧烈冲击。人狼群从各个方向冲击盾墙,用好几条命的代价强行插入无畏士兵和猎狼犬战甲之间,将他们阻隔开,并一步步推远。看来人狼女王意识到了只能将他们分开各自击破。
一把黑色长剑突然从人狼群中刺出,仿佛刺穿彩织布一般穿透蒙铁皮的盾牌,刺穿持盾的左手,刺入梅里耶骑士的胸口。幸亏他反应迅速,左手奋力前顶,才不至于被黑剑刺中心脏。身前的士兵猛地朝持黑剑的手刺出一剑。黑剑飞快拔出,人狼女王躲回人狼群。无畏士兵训练有素地缩小阵型,将伤员保护其中。梅里耶骑士扔掉盾牌,在另一名士兵的帮助下包扎伤口。他朝伤口撒上有剧毒但止血奇快的蛇毒粉,然后用随身携带的纱布包裹手臂,又将一块叠好的纱布塞入胸甲缝隙。最多三个小时后他会全身麻痹而死,除非在此之前服下副作用极大的解毒剂。很快,他捡起盾牌回到盾阵。蛇毒粉带来的轻微麻痹和兴奋刺激让他感到少许不便,“脑子”能很快适应这些不适,但他的身体却适应得慢。
第二个受害者却没这么幸运。黑剑从人狼群中再次刺出,这次直接刺穿一个士兵的头盔,士兵立刻毙命。虽然空位被立刻补上,阵型却被打乱。好几头强壮的人狼试图打开这个缺口,撕裂盾墙阵,最终以死亡告终,但他死前重伤了另外两名士兵,不是撒上蛇毒粉就能立刻止血的伤口。这两名关闭了痛觉的士兵选择奋战至死。人狼的尸体堆积的越来越高,但失去三人的盾阵却再也无法维持,被人狼群顺利撕开,隔断成两队,另外一队只有五人,顷刻之间被人狼群撕碎。
梅里耶骑士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剩余的十三人被紧紧地挤在一堆,甚至根本无法抬手,遑论挥剑反击。无畏士兵们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而人狼女王的黑剑不时刺出。十三人很快变成十二人,十人……
梅里耶骑士大喊:“猎狼犬,救我!”一阵血肉的暴雨落下,梅里耶骑士身上的压力瞬间一松。挤作一团的人狼群像田里待收割的庄稼,被猎狼犬手中的巨剑如同镰刀一般扫过。热汽再次笼罩所有人,这是战甲最后一次急剧加热。战甲突入人狼群,长剑和铁拳不停挥舞,脑浆,头颅混杂着血液在所有人头顶淋下。人狼群此时想分散逃跑已经来不及。等战甲终于几乎不费力气地突破阻碍,解救了最终存活的梅里耶骑士和另外四人时,人狼群大部分已经变成了散落一地的碎尸和没到小腿肚的血浆。
“还有几头人狼?”梅里耶骑士问道。
“只剩下几十头,都逃跑了,还有……”没等他说完,一道黑色的影子不知从哪里冒出,黑色长剑从这名士兵头顶插下,然后迅速拔出。黑剑的主人没等尸体倒地,已经跳到三步以外站定,红黑相间的血浆和无尽的怒火扭曲了她已经狼化的面庞。
“我动不了了!”猎狼犬的声音透过战甲传入梅里耶骑士的耳朵。但梅里耶骑士还没来得及反应,人狼女王已经跳扑过来,手中黑剑朝猎狼犬头盔刺去!梅里耶骑士徒劳地奔跑过去想挡住人狼女王,胸口却一阵麻痹,双脚一软跪倒在地。眼前的视线立刻被三名围上来保护他的无畏士兵挡住。他用了最后一丝力气从腰包中掏出一根针管,拔出寸长钢针上的皮套,猛地插进胸口,直达心脏,然后挤压针管顶端,将里面的药水注入心脏。冰冷和麻痹从胸口蔓延到全身,然后冰冷变成难以忍受的灼热,从每一根血管和毛细血管向外喷薄,仿佛要将他的每一根骨头和肌肉烧尽。他完全失去了视觉和嗅觉,舌头上是令他作呕的苦味,耳朵里也充满杂音,他呕吐了起来。幸运的是他没有昏过去。冰冷和燥热慢慢消散,眼睛逐渐感觉到光亮,耳朵里的杂音逐渐消失。四肢慢慢恢复了力气。他撑着猎鹰宝剑,抓着身前士兵盔甲上的皮带,在另一名士兵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三名幸存士兵让开道,让他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猎狼犬身体撑在左手的巨剑上,人狼女王的黑剑刺穿他向前伸直的右手没至剑柄。被刺穿的右手趁机握紧抓住了人狼女王的双爪,将她提在空中。人狼女王愤怒地嚎叫着,在空中奋力挣扎,徒劳地用踢在坚硬的战甲上,但猎狼犬纹丝不动。猎狼犬喊道:
“我快烧着了,救我!”
梅里耶骑士和三名无畏士兵连忙冲上去检查雷火的冷却水,战甲表面滚烫难耐。人狼女王的手臂已经被烫的冒出白烟。梅里耶用剑柄猛地敲在她后脑勺,连敲了两下她才晕过去。两名士兵捧起地上的雪水不停浇在战甲身上。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拆下左臂上的雷火,握紧的巨手松开,人狼女王跌落血水中。梅里耶骑士从一名死去的无畏士兵身上解下腰带,将她绑了个结实。
战甲的五副雷火全部被取下,埋在雪地里冷却了半天。没了雷火的战甲失去了用途,被一片片拆开扔在地上。人狼全身上下布满了烫伤的水泡,十分可怖。一名士兵用匕首帮他挑破所有水泡,草草敷了膏药,找到最高大的士兵尸体剥下衣服和盔甲给他穿上。众人扶着猎狼犬进入旁边一间帐篷形状的大屋。
“二十二个人杀了近千头人狼,还活着五个。”梅里耶骑士忍着刚吞下的蛇毒粉解药带来的恶心,自言自语道,“要尽快通知河湾镇战况,派出军队守卫各个村镇,防止狼瘟疫再次扩散。”他没有听到猎狼犬的回答,转头一看,猎狼犬蹲在人狼女王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狼化面庞。
“我觉得……我认识她。”猎狼犬说道。
是猎狼犬认识她还是港务官认识她?梅利耶骑士没有问这个问题。
“她的眼睛?身材?声音?我也不确定是哪,她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猎狼犬回答。
“我理解这种感觉。”梅里耶骑士说,“我选择彻底忘记过去,不去挖掘这种感觉的来源。”
“我不会这么选。”猎狼犬伸手抚摸人狼女王的脸,拨开脸上的毛发查看下面的皮肤,轻轻翻开她的眼皮,观察她乌黑的眼珠。他用手捏人狼女王的狼化颅骨,翻开嘴唇观察犬齿,撕开她的衣服看到她布满疤痕的身体。这具躯体让梅里耶骑士想起女领主索菲娅·娜,他的妻子。当然,相像的只有可怖的疤痕,人狼女王的身形只有女领主的一半不到。
“记起来什么没有?”梅里耶骑士问。
“没有。”猎狼犬回答,“只是勾起了一点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呃……呃啊啊……”他跪倒在地,脑袋砸在没有鞣制的破烂皮毛上,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过了许久呻吟才停止。
“这头人狼女王……让我想起了索菲娅·娜。”猎狼犬说。
“我也有同感。”梅里耶骑士回答。此刻不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命令一名士兵给人狼女王抽血,然后给她手臂的烫伤涂药膏,另外两名士兵检查其余的屋子。
过了片刻,一名士兵走进大屋说:“请您过来看看这个。”梅里耶骑士转头望了一眼还在盯着人狼女王的猎狼犬,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跟着这名士兵进入另一幢雪民风格的长屋,推开门的一刹那他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是一座屠场:用好几根粗壮圆木顶住的房梁上挂满了赤条条的尸体,有好几头雪鹿,狼,马,或者熊的尸体。但绝大多数是人类的尸体。铁钩穿过脚踝,倒吊着的尸体脑袋都不见了踪影,从伤口来看,多是被砍掉的,也有牙齿和利爪撕扯的伤痕。尸体下面下面放着大大小小的木盆装血,最大的木盆上空对着三四具尸体,大多数木盆只对着一具,有些木盆里的血液已经溢满,流了一地。失去了血液的尸体被寒风冻结风干,显出一种令人齿冷的蓝紫色。他自己的“尸体”也挂在这里,但他无心辨认是哪一具。反倒是弗拉迪斯团长的尸体很好辨认,这个巨人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这么显眼。“烧掉。”梅里耶骑士下令。
身后火焰升腾,他走出屠场,跟着身边的士兵走向另一幢木屋。推门而入,里面堆满了破旧的衣服,残缺的盔甲,碎裂的盾牌和断剑断矛。还有各种工具,农具,容器,炊具。这是人狼堆放战利品的仓库。梅里耶骑士没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了断掉的猎鹰宝剑复制品。他捡起来看了两眼,扔了回去。他走到仓库的最里面,在一堆破布烂片中翻找,在一堆已经碎成铁环的链甲下,找到了一块罩袍碎片。厚实的粗麻羊毛混纺布在与时间的战斗中败下阵来,布片的纤维几乎完全烂掉,手指稍一用力就撕开。但上面的图案依旧清晰可辨:爪抓宝剑盾牌的猎鹰。这是第一军团徽章,属于他的徽章,。“烧掉。”他把布片扔了回去。
火光映红了山谷,热量融化了积雪,也将冻结在血泥中的血腥释放了出来,混杂着烤热的香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却又非常诱人的气味。梅里耶骑士突然意识到刚刚烧掉了自己使用了最久的身体,甚至比原始身体还久,这场火化顿时充满了一种诡谲的仪式感。他伸手抚摸后颈上的玻璃管,噬脑虫仿佛也被火光感染,变得兴奋起来,在玻璃管中扭曲蠕动。“这不是永生,”梅里耶骑士默然自语,“你只活了二十年,我只醒了一个月。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他转过身,朝“帐篷”木屋走去。走到半路,两名陪同的士兵突然拔剑出鞘冲向木屋。不需要“耳朵”,梅里耶也听到了里面发出的响声,手中黑剑出鞘,一脚踢开屋门冲了进去。看到眼前景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留下来给她疗伤的士兵倒在一旁,脖子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潺潺流淌,口鼻血泡直冒,已经没救。猎狼犬脖子也被咬伤,但伤势不重,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握紧长剑,与人狼女王对峙着。拦着他无法进攻的,是人狼女王手中的雷火。梅里耶骑士记起来人狼女王把机关弩上的雷火拆下来后放在了腰间口袋里,而他忘了搜身。该死!一个疏忽接着一个疏忽!你真是个废物!梅里耶骑士心中咒骂着自己,手中黑剑出鞘,慢慢靠近猎狼犬。
人狼女王低身弯腰,双手挡在身前,一手拿雷石,一手握着火销,火销插进雷石小半寸,火销上的锁扣完全打开,所以只要稍稍用力,整根火销都能插进雷石,方圆一里之内不会有活口。当然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最多插进去两寸,雷火爆发的热量就能瞬间将她和周围一丈烧成灰烬。他们只需要退到一丈外就能安全无虞。但是现在锁扣完全打开,雷火过热时火销也无法自动分开,会持续放热直到消耗尽,这个过程会持续数年甚至数十年。这座山谷会变成另一座火焰山。
“放下雷火,我们放你走!”梅里耶骑士缓慢地挪向帐篷屋一角,想把人狼女王的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人狼女王依旧站在原地对峙着。两名士兵不动声色地朝另一个方向挪去,准备绕到她的背后,眼看计划就要成功,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快速后退,手中长剑作出防御的架势。梅里耶骑士眉头一皱,心中一紧。很快他也听到了屋顶上的动静。随着人狼女王一声怒吼,两头人狼砸破屋顶的树枝和木板,跳入帐篷屋内。两头人狼手持利剑,穿着完好的贴身皮甲,惊奇的是胸甲上都印着猎鹰骑士团的徽章。其中一头人狼拔出腰间一把剑,递向人狼女王。她迅速将雷火塞回腰包,梅里耶骑士松了口气。现在的局面变成了四个人对阵三头人狼。三头人狼开始用一种从没听过的语言交流,开始慢慢后退,帐篷屋后面还有一道门。他们准备从那逃跑。
梅里耶骑士和无畏士兵之间不需要交流,梅里耶骑士踏步向前,另外两人从两侧包抄。双方同时加快了脚步。梅里耶骑士首先持剑前刺。人狼女王没有举剑防守,敏捷地侧身躲过,她知道这把黑剑的威力,所以并未反击。梅里耶骑士自知不是人狼女王的对手,一击未中便迅速跳开。另外两名士兵也与两头人狼交上了手,这两头人狼肯定不是刚才围攻他们的群狼之一,剑术精湛,很有章法,完全不似其他人狼那般全凭兽性的猛烈狂攻,他们不为进攻,只为退守。三头人狼眼看就要退到后门。
“猎狼犬,你在干什么?”梅里耶骑士这才发现猎狼犬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陷入战团的六人。
“猎狼犬!拦住他们!”梅里耶骑士怒吼着发出命令,却不见猎狼犬有任何动作,只听他开口说起人狼的语言。
人狼女王与梅里耶骑士一样惊讶,眼睛大睁着望向猎狼犬。梅里耶骑士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踏步向前,长剑斜劈。人狼女王虽然以极快速度反应过来,横剑格挡,但钢铁的长剑被黑剑的利刃毫无阻滞地切开,黑色的剑影扫过她的胸口,鲜血喷薄而出。得手!
“不!你给我住手!”猎狼犬突然大叫一声冲撞过来。梅里耶骑士躲闪不及,一阵天旋地转,被撞倒在地。他强忍剧痛,爬起身来,看到另外两名士兵也被猎狼犬从背后斩杀。两头人狼抬着他们的女王从后门逃出,扔掉了长剑的猎狼犬望着人狼女王,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里。
“为什么?”梅里耶骑士朝他怒吼,“你干了什么?”
“我不能一错再错。”说着,他冲出后门,消失在被火光映红的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