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让人绝望的事,莫过于实力不足以支撑欲望。”
老狗那枯黄的面庞仿佛更加晦涩了几分,亚托克斯突然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看透眼前这个好似卑贱的老头了,在那一瞬间他那笔直端坐着的身体就像蕴藏着巨大的愤怒,远远的炙烤着亚托克斯不安的灵魂。
“我们坦白吧,客人,我可以提供给你想要的情报,所有你想要的情报,但是...您必须帮我做一件事情,等价交换,这就是这儿的规则。”
恍然间那种愤怒随着老狗的话消逝了,坐在亚托克斯面前的人又变成了一个干瘦的只剩下骨架的可怖老者,亚托克斯被他的话语冲击的脑海不断翻腾,但却被他强压下去故作镇定的紧紧逼问:
“若是不呢?”
“太阳神教的老祖宗前几天大闹了一番祖瑞塔,冒着火焰的人遁入了黄沙之中,阁下,您要相信我拥有这片沙漠最大的情报网,而相比起我们,太阳神教应该对您更加感兴趣。”
亚托克斯眼神一凝,浑浑噩噩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果然这老家伙开始就没安好心,方才几个人影涌动必然是迅速地查证了自己屠杀那匪帮的事实,还有自己的身份。
“你是在威胁我么?”
“我知道以阁下的实力,屠戮我们这些被神遗弃的子民易如反掌,但是您所想要了解的东西,偌大的恕瑞玛,或许只有我才能为您解答,您可以杀了我,然后让亘古的秘密永远的被这无情的黄沙掩埋。”
这几乎算是胡搅蛮缠的胁迫,当一个人都能将生死置之事外之时这个人就已经失去了弱点,亚托克斯并没有尝试威逼利诱,因为他在老者灰暗的眼神里看到了死志。
在战场上不论是凶猛耿直的士兵还是阴险狡诈的斥候,其实都有许多应变和对付的方法,通常当一支军队溃败之际死伤超过三成这支军队军心就会有些涣散了,战力必然大减,斥候之流更差一筹,只要有人牺牲,他们就会被动摇了心智。
亚托克斯与他麾下的军队之所以让敌人闻风丧胆,就是因为他们不惧怕死亡,哪怕伤亡超过了七成、八成,他和他的军队都不会感到畏惧,相反正因为自己身边的袍泽一个接一个倒下还会激发他们心底的嗜血,让战力更胜。
对他们而言身边的战友都亲如兄弟,当前一天还在和你嬉戏打闹的人突然瞪大了双目被钉死在了大地上,你是会感到畏惧,还是感受到涌上脑海的愤恨?
可是哪怕就是他们这样的战士,也会在超自然的手段下惊慌、溃败,除了死士,他们是真正的...不惧一切。
死士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哪怕舍弃了一切都不再有所谓,这是一种很让人胆寒的疯狂,哪怕亚托克斯也不敢说自己能够放下一切去拼死一搏,但是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勇气,他们或许是为了某个崇高的目标,或许是为了心底的怨恨抑或是对一切都感到了绝望,但不论原因是什么,这样的人都尽量不要去招惹,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再失去的了。
对于这样的人而言,死亡或许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那我们就好好谈谈吧。”
亚托克斯挽着重剑,重重的将重剑插在谷底湿滑的大地上,
老狗听到亚托克斯的回复好似松了一口气,坐着弯了弯腰就当行了大礼,才颤颤巍巍的开口道:
“我需要您帮我们保护一个人,一个太阳神教誓要击杀的对象,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
纳施拉美城周边,恕瑞玛地底遗迹。
“还要多久!增援还要多久!扛不住了!”
漆黑的地底被挖开了一条尚还算宽敞的地道,用粗大的木梁固定着摇摇欲坠的土方,一群狼狈的年轻人打着火把缓缓的往甬道出口走去,灰头土脸的抵挡着从甬道深处飞来的无穷无尽般的黑色乌鸦。
“来了!又来了!把火光灭了!”
年轻人中稍显沉稳者手忙脚乱的指挥着,却没有得到回应,各自为营的用书中的武器劈砍格挡,突然远处黑色的一团蠕动的雾气发出难听的哀鸣顺着光亮扑向人群,年轻人们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雾气,而是群鸦组成的风暴!
“灭火!我说灭火!”
年长者嗓音都喊得嘶哑了身旁的人才如梦初醒的匆忙将火把拍打在墙壁上直至熄灭,突然那年长者也不吭声了保持着沉默,本来还有些光亮的甬道顿时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呼...”
群鸦在人群中穿梭带起腥臭的风浪,所有人都死死地憋着呼吸深怕被风暴注意到然后被啃食的连渣滓都剩不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憋不住发出了微弱的喘息声,汗味夹杂着腥臭交织着令人作呕,这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贵族少爷们哪能受这个刺激,几乎快要昏倒在了狭窄的甬道中。
“往前、往前走!”
在慌忙之下那年长者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所有人都自觉的顺着声音摸索着走到一起。
“都还在吗?互相问问!拉着衣角,只要走出去、走出去就好了!”
低低的声音就像咬着牙的怒吼,有几个抽泣的女声终于忍不住开口:“早就说了、说了不要学探险家,把命都探没了!”
见局势渐渐有些沸腾的迹象,那人终于稍稍大声了一些喝到:“够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活着出去,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快了,就在前面!”
当他们一步一步摸索着拐过曲折的甬道,却发现本该近在咫尺的出口居然变成了一堵厚实的墙壁,不论他们如何摸索,都找不到透光甚至透风的出路。
“肯定是我们没有报备他们把出口封了!”
尖细的叫声击碎了这些年轻人心底最后的防线,疯狂的用手中的兵器敲打着墙壁吼叫着试图让外面的人听到,但回应他们的除了自己的回音,就只剩下甬道深处传来就像粗重呼吸一般的风声。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绝境面前撕破了这些人平日里的伪装,那年长者也像是失了魂魄,呆滞在原地,突然间他细细的听见了风的声音,就像有一道风浪在缓缓的靠近他们一般。
“安静!安静!它们来了!安静啊!”
但是这次,却没有任何人理会他绝望的大喊,他在黑暗中紧靠着墙壁瞪大了双目试图看清那些将要吞下他血肉的怪物,却仍然一片黑暗,只听得见无尽的风浪在咆哮。
“完了。”
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轰!”
突然间巨大的爆炸声从他们头顶传来,刺眼的日光让习惯了黑暗的他们一时间无法适应,但在一片朦胧里他们看见一道凹凸有致的倩影沐浴在阳光里伫立在他们上方被炸开的洞口,投掷出寒光四射的回旋镖带起一阵血雨挥洒在他们的身上,更是一阵令人作呕的腥臭。
“每个人都能明码标价,拿钱,走人。”
那身影清冽的声音很是动听,尤其是在如今的状况下更是对这些吓破了胆的年轻人而言更是天籁,他们匆匆忙忙的适应着日光爬向上方的洞口。
“速度快点,有个大家伙要来了。”
那女子随口提醒了一声,反其道而行之逆着他们爬上的路一跃而下,身旁绽放着淡淡的蓝色屏障抵御着肉眼难以看见的黑气,不算小巧的回旋镖在她手中不断地掷出,穿梭在黑雾之中又弹回她的手里,就像一只灵动的精灵,而非死板的武器。
“吼!!!”
甬道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仅仅只是声浪就已震断了坚实的木梁,漫长的甬道一点一点的倒塌,女子终于变了脸色,提起最后一个还未爬上去惊慌失措的男孩一跃便跳出了洞口。
洞口外站着密密麻麻焦急的人群,他们见年轻人们都安然无恙的爬了出来都面色一喜,却发现女子跃出的背后一只黑色的巨大利爪紧紧的追逐着她便有些慌乱的四处躲藏。
“放!”
女子大喝一声,在一旁等候已久的战士切断了绳索,一块巨石从高出砸下封死了洞口,也砸碎了那只黑色的利爪化为灰烬飘散在风里。
“吼!!!”
那声音更加暴躁,在场的人们几乎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震颤和它的愤怒,但金色的光晕在洞穴四周游荡,片刻间便让这片土地恢复了沉静。
“这下可把它得罪惨了。”
女子无所谓的撇撇嘴,随手将还有些呆滞的年轻人丢到一旁,走向旁边衣冠楚楚的男子那儿不耐烦的开口:“尾款呢?人都在这儿了。”
那男子连忙陪笑道:“不愧是您,希维尔阁下,业界有名就是不一样,厉害、厉害。”
被称为希维尔的女子听到恭维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说好话也得老老实实把钱拿出来,要么拿钱,要么拿命,我没那么多时间。”
不过就是片刻过后,希维尔就拿着满满的钱袋迎着阳光走向了大漠,烈阳洒在她小麦色的皮肤上,就像镀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