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里倒不显得太过黑暗,只是隐约间透过黑幕的阳光仍旧不够让这儿看上去稍显生气,亚托克斯吐出一口浊气,摘下黑袍露出真容静静的等候着那人的回答。
亚托克斯有一种预感,自己或许能够在这些角落里,获得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
“这...客人,请原谅我无法理解您的意思。”那人枯槁的面庞渐渐扭曲,冷汗不止的从沟壑纵横的额头上滑落。
亚托克斯尽力将生硬的脸色放缓,他本就不属于那种柔弱美男子,相反刚硬的面容若是没有表情总是显得杀气十足,这是亚托克斯戎马半生的习惯。
“不必紧张,找个地方坐坐好么?先介绍你自己吧。”亚托克斯示意那人放轻松,指了指昏暗谷底中稍显干净的角落。
那人这才如梦初醒的点点头慌忙的躬身在亚托克斯身前引路,或许是找到了话茬,磕磕巴巴的语气终于连贯了起来:“大人叫我老狗就好,我在这片黑市里卖些情报过活,大人您别看我这样,我的情报在探险家的圈子里还是颇有名气的,这边请,这边请。”
绕过纷乱随意搭起诸多的小屋,逼仄的巷道豁然开朗,一处收拾的尚还算整齐的空地整齐的摆放着几张有些陈旧但看上去精心护理着的桌椅,空地上正对着峡谷漆黑的裂口,不算刺眼的温暖阳光将这块空地和四周的破败分划开来。
老狗向着几处漆黑的角落拱了拱手,才带着亚托克斯坐上了那座椅,亚托克斯能感知到在黑暗中有几个气血相对充裕的存在在虎视眈眈着他,不过这般实力,甚至不如前些天试图打劫他的匪帮。
“我年轻那会儿是做咨客的,就带着从各地来的冒险家深入各个险地,见识过不少好东西,我现在年纪大了,就靠卖卖情报为生,这还得多亏曾经和我有些交情的探险家看我可怜,赏了我口饭吃,要不然老狗我可不敢在这儿做生意。”
老狗的絮叨亚托克斯并未十分放在心上,不过就是些自卖自夸的话罢了,顺带着些威胁暗示他背后有些势力,这根本无法让亚托克斯提起兴趣,更何况他口中所谓的遗迹、险地,说不定都曾是亚托克斯亲眼见证过的某处深宫,或是大院。
不过让亚托克斯在意的是这块隔绝于世的峡谷,居然是一处黑市?
“这儿都售卖些什么?”
亚托克斯将重剑放到身旁,舒展了下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的身子,靠在木椅上闭着眼发问。
“客人...您是第一次来?”
老狗小心翼翼的在亚托克斯身旁坐下,试探着开口,却见亚托克斯并未回复,而是摸上了那比人还高大的重剑才自知失言忙道:
“老狗该死、该死!这是这里的规矩就是...就是如果没有人推荐,就不太可能能在沙漠之中找到这片黑市的存在...”
“所以若是我是被人推荐的,就不可能不清楚不了解这儿是干什么的,对么?但若我不是被推荐的,我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对么?”
亚托克斯微眯着眼打断了老狗的话,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重剑,随后从黑袍下随手丢出一个不大的包裹落在老狗身前。
那些包裹里对于亚托克斯而言的“杂物”都曾是那一队匪帮的宝贝,亚托克斯吃够了身上没带钱财的苦,不得不也玩起来“杀人越货”的勾当以免自己再到哪个城镇口袋空空,反正他本身就不是良善之辈,做这些事情倒也算得上轻车熟路,毫无心理负担。
“这些...”
老狗颇为小心的打开了包裹,皱着已经不剩几根的眉毛眼神一凝。
“这些人死前告诉我这儿有好东西,就是可惜我没让他们把话说完。”
亚托克斯微笑着十指相扣放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冷冷的目光聚焦在老狗的身上。
老狗不着痕迹的打了几个手势,亚托克斯便清晰的感受到本来从四周涌来的人群都迅速的撤回了黑暗中,这个老狗果然不简单,至少不像他自己介绍的那样简单。
亚托克斯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只是阴差阳错找到了这儿,不过若是不打消他心底的疑虑,亚托克斯肯定无法在这儿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因此随口扯了个看似恰当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沙漠匪帮若是都没来过这黑市...要么是这黑市属实高端,要么就是那队匪帮真的太过低劣,反正随口扯个谎亚托克斯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阁下这是吃了屠夫的队伍啊...”老狗小心翼翼的收拾好包裹递过来,亚托克斯便知道自己赌对了,至少身份这一关算是堪堪过关。
“都给你了,这些东西于我而言没有意义,但我希望你说的情报...对我有意义。”
亚托克斯组织了递过来的包裹,重新靠在木椅上眯着眼养神。
老狗面色一喜,将包裹投掷到身后的黑暗里,悉悉索索间几道人影闪过包裹便不见了踪影。
“老狗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狗正色起来,端坐在木椅上神色肃穆。
“关于恕瑞玛的毁灭。”
“恕瑞玛的崩殂仅仅只是来自于一瞬间,皇城和太阳圆盘的陨灭带走了这边土地最后的辉煌,将这片本该富饶的大地布满了黄沙,其实当初只有皇城被冲击毁灭了,但失去了领导的恕瑞玛就像我们头顶的散沙,没多久便崩溃、四分五裂,到现在成为传说。”
亚托克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老狗的话谈不上多有价值,和他所知的情报相差无几,但相互佐证之下基本可以确定恕瑞玛的崩殂来自于自身,而非是外界。
“你们为何要在这种地方苟活?”
听到亚托克斯的话,老狗苦涩的笑了笑:“若是还有别的选择,我们也不必如此。沙漠里无法居住,沙漠边缘又是太阳神教的地盘,这一切都是我们的宿命,从诞生就一直盼望着死亡。”
“你们没有为未来,未来你们的孩子考虑过么?”
“当然有啊,这儿已经很久没有鲜血血液了...”
亚托克斯陷入了沉默,恕瑞玛如今的境况,已经不是糟糕就可以形容的了,若是再过个几百年,这片土地上都不知道能否还有恕瑞玛子民的存在。
满腹的疑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亚托克斯就像被抽去了精神,有些颓然的靠在木椅上。
“关于内瑟斯,你知道么?”
老狗的情报果然不差,哪怕是关于内瑟斯遥远而似真似假的传说他都信手拈来,亚托克斯烦躁的挥挥手打断了他越发滔滔不绝的话,直勾勾的盯着他浑浊的双目开口:
“这儿是你的组织,对么?对我有什么企图,还是...是谁找你来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亚托克斯这一路走来,已经不再会相信任何巧合,若是真的要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巧合,那就是...真的没有巧合。
所有相逢不过都是背后的老谋深算,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亚托克斯拖入无数滚滚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大人多虑了...这儿,是我的地盘,有客人来了,迎接一下谈不上过分吧。”
老狗早就注意到了亚托克斯看穿了自己,也懒得伪装下去,直接赤裸裸的将底牌展示在亚托克斯的面前,峡谷里的黑市必然不会群龙无首,而那个首领,就是面前这个丝毫不起眼甚至卑贱的老头。
“很好,很好。”
这或许确实没有什么太过于值得怀疑的,亚托克斯无所谓的点头示意,毫不在意从四周涌来的黑压压的人群。
“轰!”
滔天的血气从亚托克斯的身上奔涌着席卷而出,哀嚎的嘶吼回荡在峡谷里,但老狗却稳如泰山,笔直的坐在木椅上仍由风浪吹起他为数不多的白发。
“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亚托克斯收回了压迫,老狗也挥手间斥退了黑压压的人群,人群就像没有出现过一般自然的融入进了身后的黑暗。
“很好,那么开始吧。”
亚托克斯想了想,终是开口问出了环绕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
“那么...亚托克斯将军呢?你知道么?”
其实亚托克斯并没有真的抱着太大的希望,相比至于内瑟斯之流,亚托克斯的名号在后世的影响力还是太浅显了点,只是有些问题就是不愿意掩藏在心中,哪怕并不想面对,也想好奇的询问。
就像给你一个机会,去问问一个未来的人,未来的你是怎么样的,你会问么?
“当然知道啊,谁会不知道呢。”
但老狗的话让亚托克斯心神巨震,极力掩藏表面的惊讶亚托克斯细细打量着老狗不似作假的表情,好似不是在聊什么秘辛,只是随口说了些家长里短。
“毕竟对于一个毁掉了恕瑞玛的人,每个恕瑞玛的子民都应当记住他的名字。”
老狗的声音那么低沉,像一把重锤狠狠的砸向亚托克斯的内心。
隐约间,亚托克斯又听见了那意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