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晓萍
马头琴的琴杆上端雕刻着马头,这是马头琴的基本造型也是马头琴名称的来历。马头琴的琴弦很特别,它是用几十根长马尾合成的,两端用丝弦结住,系在琴上,用马尾弓摩擦马尾弦奏乐。马头琴的硬木共鸣箱有梯型、方型、八角形等形状,箱的两面蒙以马皮或牛皮。马头琴的外表装饰独特:有的在共鸣箱上用油漆彩绘民族风格的图案;有的在琴箱面板的边缘,用黑白相间的细木条镶嵌出各种图案或线条。整体上马头琴呈现古朴而灵动的风貌。
上天把马头琴赐给了这个不善言谈的民族——蒙古族。历史上,草原蒙古人中的大多数可能会被认为是生性木讷而粗蛮的,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有了马头琴,这个马背上的民族便不会这么容易地向世人展示他们内心世界的美好图景,表达他们丰富的情思。
马头琴的声音是它的灵魂。
马头琴的声音或激昂或悠扬,或悲哀或欢乐,有时幽幽泣诉,有时拳拳情思,有时讲述着关于烈酒、骏马与英雄的往事……
相传在很早很早以前,在科尔沁草原上有一个健壮的小伙子名字叫苏和,他能唱得一手好歌,他养的马里面有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每当小伙子唱歌的时候它都在一旁跟着嘶鸣,声音非常悦耳,好象是给小伙子伴奏一样,苏和非常喜爱这匹通人性的白马,他和白马成了好朋友,苏和走到哪里,白马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在一次赛马会上,苏和骑着这匹白马获得了冠军,小伙子非常高兴,可是这时忽然来了一群打手把白马抢跑了,原来是这里的王爷也看上了这匹马。
这匹白马离开了小伙子,日夜思念它的主人,每当听到苏和唱歌召唤它时,它都跟着嘶鸣,终于有一天白马挣脱了缰绳跑了出来。但半路上被追来的打手射出的毒箭射中,但它仍然坚持着,一直到了苏和的蒙古包前才倒地而死。苏和这个坚强的小伙子流泪了,他哭着,抚摸着他的马,耳边一直回响着白马苍凉的嘶鸣声,为了使白马一直伴着他,于是他把白马的腿做成一个琴杆,头骨做了音箱,用马的皮蒙在琴箱上,并用马尾做成了弓子,并根据白马生前的模样,在琴头上雕刻了一个同样的马头,于是就产生了草原上第一个马头琴,马头琴的声音表达着牧民的心声,世代相传。
当然,这个传说有很多版本,但是其基本的情节是相同的,这是一个洋溢着生命的热情和真意的动人故事。
马头琴的传说不知起于何年何月,而马头琴本身,更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源起于哪一处毡房,哪一片牧场。史书记载,早在十三世纪初马头琴就已在蒙古人中广泛流传了。由于流传地区的不同,它的名称、造型、音色和演奏方法也各不相同。在内蒙古西部地区称作“莫林胡兀尔”,而在东部地区则叫做“潮尔”。最早的马头琴叫做“奚琴”,因为它起源于东胡的“奚”部(库莫奚)。唐朝欧阳修曾有“奚琴本出奚人乐”的诗句,指的就是马头琴。元朝初年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来到中国,曾把马头琴带回欧洲,而三百年后,小提琴才在欧洲诞生。到明清时期,马头琴已成为宫廷乐队的乐器之一。
按照传统的奏法,马头琴手可以以指内肌肉按弦发音,音色柔和、优美,风格清幽,称为科尔沁演奏法;也可以以指甲从弦侧触弦发音,音色清晰、明亮,风格豪放,称为土尔古特演奏法。
穿过历史的风烟,我们看见最初的马头琴演奏者,是一位风尘朴朴的游吟诗人,他终生以演奏马头琴为职业,穿行于草原各部落之间,混迹于形形色色的毡房与人群中,用他那把工艺简陋的马头琴,拉出神奇美妙的乐曲,用各种高难的技巧,浑然天成地流露着那些无以言表的草原情愫,赢得千百万人的爱戴与尊敬。在人群中,他会选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两脚呈丁字形,左手抚弦,右手持弓,他低头稍稍沉吟了一下,就挥洒开了他的琴音。这琴音是有灵性的,它昂着头,迎风啸吟;它亦低垂羽翼,流连光景;它迅驰疾奔,它亦漫步冶游;它总是拉长了声调,呼唤一般;它总是颤抖着,仿佛醉迷,又仿佛怅然若失。它感人至深,无与伦比。无数双眼睛,已看不到眼前坐着的是一位普通的艺人,他们的眼前,是神祗的灵异,王者的威仪,草原的辽阔,骏马的奔腾,亲人的温情,爱人的私语……
当骆驼产仔季节到来,草原上一派欢乐的气氛,女人和孩子不辞辛苦地奔忙于毡房和畜栏之间,为新生命的降临感到由衷的高兴。然而在这充满希望的生命图景中,也会有几丝不和谐音。有的母驼,可能是因为没有做母亲的经验,生下幼仔之后却拒绝给它吃奶,可怜的小驼仔饿得奄奄一息,使主人焦急万分却又无法采取什么强硬的措施。这个时候善良的牧民想到了马头琴,他们请来了技艺高超的马头琴手,让他奏起了绵长悠扬、如泣如诉的感化之曲。这个曲子仿佛是有魔力的,它醉人的旋律同样触动了母驼的亲情本能,慢慢地,母驼安静下来,开始亲昵地呼唤它的孩子前来吃奶,从此母子融洽。蒙古人古老的天人合一观念,把大地上一切的生灵都涵括在了由音乐带来的和谐之境中。
历史上,草原蒙古人对马头琴怀着近乎崇拜的感情,深信马头琴奏乐可感天动地、通灵祛邪。当草原上的畜群遭受突如其来的疫病侵袭,纷纷倒下时,蒙古人也会请来民间艺人,在马头琴的伴奏下演唱祛病除邪的英雄史诗,他们深信,那万马奔腾般的旋律,充塞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和气吞山河的古代英雄气概足以禳灾除祸,使吉祥和安宁重新降临草原。
按照古老的习俗,草原上每诞生一把新的马头琴,都要举行隆重的制成仪式,以此祷祝司乐的腾格里天神,将人间最优美的音色赋予这把新诞生的乐器。于是他们把新制成的马头琴摆放在蒙古包中央的桌子上,用一幅圣洁的哈达覆盖起来,然后由特意请来的民间艺人揭去琴上的哈达,用奶食精华黄油涂抹琴身之后,代表主人和全体来宾,向马头琴鞠躬致敬,高高举起斟满奶酒的银碗,用右手的无名指沾上奶酒后与拇指并拢,向空中弹洒酒,行洒酒敬神礼,然后高声朗诵祝词。仪式结束后,便举行新琴初次试奏音乐会。
在这样的场合,大家尽情陶醉于音乐与美酒中,忘却一切的烦恼与忧愁。伴随着蒙古长调的歌吟,马头琴与歌声浑然一体,与奏者灵犀相通,尤如骏马与骑手相得益彰,相辅相成。在琴声中,蒙古牧人不再是受命运摆布而木讷坚忍的忧伤劳瘁者,而是灵魂自由飞翔俯仰天地睥睨万物的放歌者。豪饮,歌舞,奏乐,是他们特殊的礼赞方式:感谢神赐的音乐,感谢神赐的乐器!
历史一步一步地走向今天,蒙古人依然执守着音乐的精神家园,民间艺人代代相传的是马头琴曲的古风,而现代音乐又给它注入新的生机。这一盛开在草原上的音乐奇葩,向世人展现了一个返朴归真的梦。
这是远离尘嚣的声音。马头琴不属于城市。现代城市里沸腾着的市声刺激着人的神经而使人莫名焦躁;而马头琴的弦轻轻颤动,琴弓一挥便屏退了一切的噪声、铜臭、烟尘……马头琴给我们送来了草叶上的露珠,蓝天上的白云,微风中的花香,还有虫鸣鸟语蜂蝶振翅的天籁。所有这些,穿过世纪的风烟,路远迢迢地传扬到了我们心中,凝固在我的笔下,成为我们共享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