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准备毕业的时候,我却选择离校。
我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一套穿在身上,另一套塞进背包里,还带了一本书:《荒野生存》。
克里斯他很勇敢,面对死亡,并没有选择自杀,留下了"我已过了快乐的一生,感谢主。再会,愿上苍保佑所有的人"的遗言。但是,他的一生只有二十四岁,比我大一点而已。
我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自杀。
自杀前先去看可爱的小外甥女。她三岁半,白白嫩嫩的,让人看到不禁想亲她一口。她的脑袋装满了一大堆问题,在她眼里,世界是陌生新奇的。
永远不懂小孩心思的大人们,你们别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们懂的比你们还多呢。别忘了,我们现在创造的世界将是他们的未来,他们的未来与我们的现在息息相关。
我此行的终点站就是她所在的城镇,也是我高中母校所在的那个城镇。
这个计划我已准备了半年多,因为这个念头已困扰了我半年多,让我不得解脱。自杀工具不是刀,而是一瓶安眠药。
我也不知道一瓶够不够致命。一个人要自杀,别人可以替他分析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或是家庭的缘故,或是个人恋爱受挫的缘故,或是与社会格格不入的缘故,或是个人怀才不遇的缘故,或是得了精神病的缘故......
可我找不到一个清晰而具体的理由。一个人想要自杀,不需要什么理由,他就是想死,活得不耐烦了。
我的内心斗争得很厉害。
一个我,是追求自我的我;另一个我,是随波逐流的我。我陷在追求自我与随波逐流的泥潭之中。
当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时,将会发现你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一切经过多少年累积下来的坏习惯,一切人们早已习以为常的陈规陋习。你一开始想要挣脱这一切,打破这一切的枷锁,就得与它们为敌,进行一番斗争,付出很多人都不想付出的代价。
要不然,你就得默认它们,承认它们,加入它们,与它们同流合污。
究竟我们能表达多少比例的自己呢?完全的特立独行是很难做到的。你究竟能不能为你所信仰的去付代价?面对世俗的金钱和地位的诱惑,你究竟能抵抗多少?
明朝的东林党顾宪成,在大学士张居正生病,大家为他祈祷集体拍他马屁时,顾宪成却不买账。朋友代他署名,顾宪成手削去之。就是不拍你张居正的马屁,又怎样?人要是能做到这一点,就弥足珍贵了。
当一个人进入群体时,就会变得毫无个性可言。他不会再以他的意志为意志,而是以群体的意志为意志;他不再相信他自己,而是相信别人。
总而言之,他酱在了社会中,酱在了群体中,成了一个毫无个性的社会人。但如果你坚持你所认为的自我,你坚持相信自己而不相信别人,处处与世俗不合,别人就会瞥来责难的眼光,觉得你脾气古怪,标新立异,开始排斥你、孤立你、不认同你。
只有你变得跟他们一样平庸和无知时,他们才会喜欢你、认同你和欢迎你。当你身在群体中时,你会觉得很安全、很安逸;可是一旦你从群体抽身出来,你才会意识到,你与群体对抗时,你的压力会有多大,大到让你喘不过气来。
是坚持自我,还是随波逐流,成了我心理斗争的全部主题。有时前者占据上风,有时后者占据上风。在这种拉锯战中,两者不相上下,却把我折磨得够呛。这两者是不能共存的,有我就没有他,有他就没有我的。
在这种折磨下,我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自杀。
只有自杀才能同时把这两者KO掉,一举两得。我觉得我一表人才,却与社会格格不入。既然我毁灭不了社会,那只能选择自我毁灭。我的内心也一直为自杀这一行为找合理性。当一个人为他做一件事找它的合理性时,一旦找到,他便会心安理得地去做,而不管这件事本身是否正确。
如果一件事是错误的,纵使找上万个合理性的理由去做,也是错误的。比如战争,比如大屠杀。但是,自杀不一样,自杀本身没有对错之分。
一个人的生命是他自己的,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自杀根本就没有罪恶可言。麝鼠在遇到危险时,还会咬断自己第三条腿求生呢。
连动物都有这种自毁主义,更何况人呢?只不过它们是借自毁以求生,我是借自毁以求死。这有何不可呢?
就在这种类似阿Q的心理下,我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我想起了两个故事:
一、宋朝的范仲淹,就是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那个范仲淹。
有一天他看到一个年轻有为的秀才却在道路上急切赶路("汲汲于道路"),当他知道此人的志向是每日赚得百钱就心满意足的时候,为了使年轻人安心做学问,他决心做此人"日可得三千"。
十五年后,年轻人成为了一代大儒孙明复,范仲淹听到后,感慨地说:"贫之为累大矣,倘索米至老,则才如明复,犹将汩没而不见也!"贫穷对一个年轻有为的人来说,如我,是一种拖累,是成才的极大阻碍。
二、 有个年轻人,家人要他学铁路工程或矿冶工程,认为这些可以复兴家业并替家振兴实业。可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为免辜负兄长期望,他决定读农科。
上了一年半农科的课后,他决定离开农科,依着他的兴趣--性之所近,力之所能--改学了文学。在面对个人的标准和社会的标准的选择时,他选择了前者。后来,他成为了一代大学者,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他就是胡适。
一个人可以为了他的兴趣,不顾亲人朋友的反对。可这种代价,有时会让人喘不过气来。但是,一个人没有了自我,还能称为人吗?没有了自己的生活,令我不安。
现实,又是现实,难道一个人为了现实就得放弃自己的追求吗?难道我们不可以那么现实吗?向现实屈服的人,不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
我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与痛苦。或许是因为我不够坚定吧,又或许是因为现实的力量太大了吧。不,现实的力量再大也不能把一个人彻底打垮、打败,打败他的只有他自己,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把他打败。
古代哲人不是说了吗?求仁得仁,这有什么好怨的呢。可能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有待加强吧,难道我还得待在大学几年锻炼心理承受能力?不,我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就在我思绪乱飞的当儿,车上了高速。
我不再多想,只是头有点重。然后,迷迷糊糊地睡去。
令人烦恼的责任和令人犯困的论文,被我远远抛在了身后。
八个多小时后,下午近六点,我到达目的地。
下榻在一家叫富泰的旅馆。前台工作人员对谁都显得极不耐烦,态度极其恶劣,一副欠揍的样子。
"住多久?"他没看着我问。
"两天。一天多少钱?"
"一天六十,你后天上午十二点之前就得退房。"
"嗯。"
"先交一百块钱押金。"
然后,他带我到三楼,把门钥匙给我,就走开了。
房间不大,近二十平方,有一张单人床,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台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电视。我打开一看,里面的人物都晃来晃去,上下跳动,活像一个吃了******的人。
我洗澡后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