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丁的生活很平淡,神树教会很少在居民区大兴土木。只是频繁演说的缘故,一座足以容纳五万精灵的广场在两年前落成。广场有个好听的名字:‘翡翠’,寓意绿色的宝藏。
为给新物种进入树圈做好铺垫,教会决定举办面向园丁的展示会。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见证过猫狗伶俐的园丁心怀憧憬。本是厌恶极了摩肩擦踵的慵懒人儿,却一大早就将翡翠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热烈的氛围中Kaka走上了舞台,他用洪亮的嗓音宣布,
“很高兴大家能来到这里!那就别等什么良辰吉时了,展会现在就开始吧!”
人群静了下来。被近十万双渴望的眼睛盯着,Kaka难免瘆得慌。但他对成果有着绝对的自信,
“生活在树圈外的物种,或多或少,我想你们都已经见过了。显然,它们给树圈注入了新鲜的活力。经过两年多的研究,教会已经能安全稳定地驯化它们。在不远的将来,你们都能得到属于自己的温暖陪伴。”
广场上零散分布着试点的幸运儿。他们毫不吝啬地分享经历和喜悦,夸张地描述那些天生就应该被宠爱的生物。比起高高在上的领导者,身边熟人的言语更能让精灵们确信,拥有一个温顺亲切的小宝贝将会给他们带来无法想象的欢愉。
小范围的投放计划起到了应有的效果,眼前的情景让Kaka很是满意,
“研究表明,通过一年的训练,大部分被捕捉的生物就可以达到投放要求,数量会在三万只上下每年。这些宠物到到底有多可爱?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就让我们共同拉开改革的大幕吧!”
话音刚落,演讲者身后的巨大帷幕向两侧打开,一系列整齐排放的正方体取代了黑色的背景。颜色各异的彩布烘托出神秘感,挑逗着伸长了脖子的观众。士兵将正方体推上演说台。Kaka回头稍做确认,便转过身面向快要窒息的人群,大声问道,
“你们想看吗?”
“想!”
震耳欲聋。
“那么现在,你们最为期待的时刻到了!“
士兵们纷纷掀去彩布,鲜活的生命在隔音玻璃笼里尽显萌态,引起台下又一轮的讨论。
“快看!最左边的那只,脑袋圆圆的,尖耳朵那么小!触摸感也应该很完美。”
“旁边那个也不错啊,体型更大,肌肉的线条也更加显眼。”
“哎呀,不管哪个都可以,太想拥有了。”
“......”
晌午,金色大厅的休息室里。
精灵王坐于美食之前,不断用刀叉摆弄食物。看似神态悠闲,但稍作观察就能发现他心中有事。
“塞纳留斯大人,您请的精灵到了。”
他立刻起身,顾不得银质餐具碰撞出的清脆声响,
“快让他进来,顺便去叫早上的三个精灵。”
塞纳留斯拉下窗帘,在角落里点起一盏普通的烛灯。昏暗的房间闪烁着淡淡黄光,似能杜绝高声议论和争吵。
不多时,虚掩的门打开了,身着黑色衣裤的精灵侧着身进来。
透过浑浊的烛光,能见男性无与伦比的透白皮肤,比起齐戎来更为令人诧异。从金色短发到蓝色眼睛,再到没有血色的嘴唇和透净的下巴,来者将一尘不染完美地诠释。
黑衣人找到背光的凳子坐下,顺手把斗篷帽子盖过头顶。清澈的声音问候过塞纳留斯,瞬时,脸庞的轮廓和呼吸声响就一同消失了。
塞纳留斯也不去打扰,转身回了餐桌,
“还记得我给你说的那封扫了我雅趣的信吗?写信精灵的使者们今早到了。“
说罢,精灵王略微挥动两根手指,支走随从后,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是如此之慢,以至于分析组员敲门时餐盘依旧丰盛。塞纳留斯没有放弃用餐的打算,
“三位吃过了吗?”
他们早上扰了塞纳留斯的清欢,那时的精灵王目光如炬,笑得也很神秘。但现在屋内的气场不同,温斯顿呆立在门口不敢妄动,
“早些时候吃过了。”
三只耳抢先一步进了屋。他刚想质疑紧闭的窗帘,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齐戎跟在其后,目光似粘上了塞纳留斯的背影。屋内各处都有凳子,他却不知该往哪儿去。
精灵王捧起餐巾,擦拭干净嘴角。随后他将访客领到角落,带头靠着黑衣精灵坐下,
“这位是信息部的副部长,帕比。”
三人惊觉屋内还有一人,略显惊讶后一厢情愿地自我介绍。
角落里刚好五把椅子,围成小圈。灰色长袍后的屁股刚接触到木椅,悠悠的声音就先无处飘来,
“如果信中所说的是事实,你们应该记录变化过程,来信报告细节,询问相关知识,并申请接受调查,而不是磨磨蹭蹭地到树圈说明情况。”
齐戎,温斯顿,和三只耳都被问的哑口无言。虽然来意并未被一语道破,但显然,他们念头的不单纯已是昭然若揭。
温斯顿无奈地担下指责,
“精灵的演化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可能有些冒失,但我们判断面对面的解释会更加利于讨论。”
“可以回答我一些简单的问题吗?”
关于要如何解惑,三人有过充分的讨论。不假思索地,温斯顿给了肯定的答复。
帕比于是问道,
“演化的精灵是谁?你们第一次和最后一次见到他分别是什么时候?演化的特征有无明显变化?”
“精灵叫该隐,是地图绘制联盟总指挥爱德华的副手。我们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启程来树圈的时候,大概是两个月之前。第一次发现犄角得再往前算一周半。就显性的特征而言,犄角的体积增加了不少,看上去也更加的坚硬。”
“两个月里,你们是否与演化者有过信件交流?或者有无得知新的消息。”
齐戎接替了温斯顿说到,
“出发前并没有具体的行程安排,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与该隐处于失联状态。但相较于纠结外表的变化,我们来此的目的要更耐人寻味。”
“噢?怎么说?”
“意识到犄角的变化后,该隐有了完美的推演和分析能力。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能从极其细微的联系中发现唯一可能的行为惯性。”
“换句话说,就是预测未来?”
“您可以这么理解。”
精灵终于抬头,他要在言者的表情中寻觅其造谣的证据。眼神在微黄的烛光间交汇,两人方才意识到他们的相似。
针尖麦芒让余下的几位精灵坐立难安。塞纳留斯清了清嗓子,双手向着分析员摊开,
“你们没觉得他疯了?”
齐戎收起柔和但坚持的眼神,转而成了礼貌,
“我们和该隐在临时指挥所,埃尔法地区的,一起生活了十来天。如您所说,起先我们是将信将疑的。但他接二连三地说准了几件事情,所以前线的精灵都很信他。”
“但你说的话,帕比副部长和我很难相信。”
“正巧,我们也想更进一步地确认预测的准确性。出发之前,他告知我们了两件关于树圈的事情。”
言论引起了两位高层领导的注意力,四道滚烫的目光死死钉在齐戎的脸上。
“我尽量说完整些。某天我们谈起将来支援的豹骑士小队。该隐刚好路过,我们便询问了他的看法。出乎我们意料的,该隐没有大谈特谈食尸爬行兽的威胁。”
齐戎想要往下说,话到嘴边肌肉却开始颤抖,他似骨鲠在喉,躲开塞纳留斯的注视,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继续,
“他说猛兽的训练虽有了长足进步,但坎福平原上还有不适合作战的小型物种。针对这些动物的研究,一定是指向树圈居民的。该隐得出的结论是,不久之后,树圈居民区内会小批量地出现试验性质的陪同物种。”
两位听者显露出惊讶的神情,只是帕比更为不动声色。引入外来物种的计划是向内实施的,由神树教会全权负责。即使是有风声,信息被开阔者知晓至少需要三个多月。
塞纳留斯默不做声,回忆起近来坎福平原的访客:来过一个打扮艳彩的女性精灵,靠色相带走了一批宠物。除此之外,就没有不请自来的精灵了。他看了看帕比,对方没有回应,便只好扭过头接着问道,
“第二件事情呢?”
精灵王的语气给了齐戎足够的信心。同行的分析员亦是如此,三颗本已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能再度安好。
事实上,除了担心出岔子,齐戎还不确定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他只能凭借脑中画面的清晰度做大致的判断。但有了底气,齐戎不自觉地提高了话音,
“第二件事,听上去会不那么美好。该隐是支持新物种融入树圈生活的。但他说,当相关政策被普遍接受后,外来物种的存量并不能满足园丁的需求。那些多次尝试仍无法得到动物伴侣的精灵,将会盲目地宣泄所积累的怨愤。该隐预言,某一次的新物种分配将引发斗殴,并伴随数目可观的伤亡。”
塞纳留斯若有所思:“看来我们需要更细致地考虑安保工作了。”
帕比的脑袋依然藏在帽中。他问道,
“既然都是关于中小型物种普及化的事情,该隐有没有对其成果进行预测?”
“他只说过,事情的结局一定会如您们所想。”
塞纳留斯笑道,
“确实是说对了些事情。但现在我也只是静观其变,没细想过自己的预期是如何。难不成他还能臆测和左右我的思想?”
“事实上,”
齐戎略做停顿,倒是把塞纳留斯的微笑吓得僵在了脸上,
“该隐的原话是,‘塞纳留斯在屋子里听见结局的时候,一定会挂上抑制不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