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沉,初具规模的犄角渐渐变得模糊。
同样模糊的还有现实与虚妄的隔断。经历过波折该隐才意识到,德鲁伊森林不过是阅读未来的窗口和祭奠逝者的去处。那与世隔绝之地的神奇表象,飞溪和变异,该隐没有珍惜机会去用心感受,不论是因为迷茫或者坦然。
沉思之际,他不曾见过的绿色信鸽在余晖边缘出现。该隐扭过头,目光紧随小巧可爱的身体移动。
不远处另一只金色的信鸽追赶而来,一声嘶鸣干脆而利落。
绿色小鸟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到,下意识振翅使得飞行不再平稳。它赶忙调整姿势,但速度已经大打折扣了。金色信鸽见状摆出了俯冲的架势,在稍高于前者的后方全速追击。迫近之时又展开双翼,范围内的气流被扰动变乱。不怀好意的来者叫绿鸟大为光火,一声也不做就转身与其扭打起来。
“真是难得一见,我还从不知道信鸽的脾气能有如此爆裂。”
该隐在饶有兴致之后评论道,无中生有的忧愁说散也就散了。
无关明暗,金色的灿烂与绿色的鲜艳交织着映在一望无垠之中,巴德尔是早已醉心了,
“即使是打斗,也是如此的与世无争,外人根本无从插手。虽要去同样的地方,却是一个为了自在,一个为了输赢。”
该隐冷冷地笑了,
“若不是它们独有的颜色,或者那颜色代表的势力,便终归只是两只鸽子而已,再怎么拼命也及不上鹰般骁勇。”
两只信鸽的争斗难分上下。但即使精灵有相当的视力,夜色也已将它们的颜色抹去。该隐还能从体型上辨别,稍小些的是绿色那只。它终于挣脱束缚,用喙将信绳啄断,决绝地飞向了更远的天空。而另一只的尊严得以捍卫,昂扬地朝它该去的地方去了。
该隐接过飘然落下的信封,寄自绿色之地。同巴德尔相视一眼,就往指挥所去了。
屋内烛光亮起,该隐读到,
至尊敬的该隐,英俊的巴德尔,和亲爱的西蒙,
我们到了四十三号牧区,牧区如传闻中的一样壮丽。我们来得很是时候,这里的气氛洋溢着满足感。原因在于,他们发现了被称为‘元素’的能量形态。
大名鼎鼎的贝尔丹迪阁下饶有兴致地给我们讲解。从最初引起猜测的现象,到确定能量形式的过程;从奇怪名字的来历,到对未来无限可能的展望。细致的介绍成了齐戎某些记忆之门的钥匙。在我们私下的讨论中,他告诉我们,元素在未来是至关重要的。
齐戎还描述了一些特征和用途,例如,元素可以起到保存,记忆或者传递状态的作用,将会被用于治疗和修复。令人感兴趣的是,齐戎记得元素可以通过思维的引导。比如以某种提取物作为媒介,能量的表现形式可以是指向性地束缚。
绿色之地虽然欢声笑语不断,许多独有的节日也将日程表塞得很满,我们却总感觉不到祥和。和映像中不同,多元文化的氛围似乎并没有很好的融会。
有件重要的事情,是关于三号史密斯地区的。齐戎明确表示,在您收到信之后的三到五周内,三号史密斯地区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希望在完成对食尸爬行兽的绞杀之后,你能抽调出一部分豹骑士,让他们在目标地区周围潜伏并做好战斗准备。一个月后如无异常,则宣告任务结束。
此外,如果还来得及话,请务必将海登留在临时指挥所。如果他已经随豹骑士小队出发,尽早派精灵把他追回。
希望您一切都顺利,没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重中之重,祝旗开得胜。
温斯顿,齐戎,三只耳,
“真不巧!”
巴德尔望向窗外的一片漆黑,盘算着今晨出发的队伍行出了多远。一对挚友不约而同地扫向墙上的地图,凯旋之日该隐亲手添上的绿线清晰明亮。
指挥所新主人摸向腰间。他那流淌着爱德华鲜血的褐色匕首,正是用三号史密斯地区的褐钢岩打造。前晚的狂欢夜,该隐在掌声中将其奖给了英勇的女战士。
“能夜间骑行的人选也没有。偏偏时间上又很是紧迫。”
“带上海登的话,豹骑士行军的速度不会太快。”
巴德尔站起身子,
“傍晚的时候,我们还在感慨自己放任激情消逝而无动于衷呢。”
...
该隐睡得并不好,天色刚亮就起了身。昨日夕阳下信鸽打斗的情景又在脑中浮现,
“还有封树圈来的信!”
没等邮差,该隐自己将箱内的信件取出。信鸽不在夜间飞行,最上层那封便是金色那只送来的。
信封是被拆开之后重新粘合上的。虽有疑惑但并未引起警惕,该隐惯性地拿出带有折痕的信纸。并不用细读,内容和昨晚所见几乎无差。他的注意力用在了寻找不同之处。
除了些细枝末节,就只多了一段对石头的描述,
随信的石头来自八号白银矿区。三只耳受伤之后,我们与协会前副会长莫仁聊得很不错。正好,您送来的藏酒到了。不知道是嗜酒如命还是想要收藏,一名叫做代达罗斯的威猛汉子提议用这石头作为交换。据他们所说,这种外表类似银矿的石头只在当地发现过,是八号矿区真正的价值所在。别看它握在手里并不算坚硬,我们试了各种工具都不能将其粉碎。莫仁希望我们询问用其冶炼武器的可能性,在私自研究了一段时间后,我希望您能帮忙想想办法。
关于信件重量的疑惑解开了。该隐从最里层取出染着凝结血渍的白色矿石,稍用些力,便觉掌中之物还不如犄角坚硬。
......
紧邻世界之树的研究协会主楼,是研究元素的理想地点。例行会议之后,大楼的扩建工程就有条不紊地开始了。白兰度和布朗静静地看着,不时飘落的树叶终于引起了灰发老者的注意,
“还记得希尔瓦娜斯身边的那个姑娘吗。听塞纳留斯说,她能看穿世界之树的叶子。”
“记得。都是白发,她可比您的要鲜亮得多。”布朗多肉的脸颊和往常一样干净。
白兰度没做评论,接着自己的思路说,
“本来想趁她们过来,我也听听故事。多好的赤子之心啊,善良真诚,对参加徭役的园丁也是一样。”
老者认出了艾欧。后者正在粉刷墙体,面无表情。
“是很招人喜欢。在她面前,康纳那般无礼的精灵都学会收敛了。”
老者端详起叶子,也就默不做声了。于是一旁的精灵又打趣道,
“白老,您已经过了‘看图说话’的年纪了。”
和蔼的脸上露出忧伤,抬头望向爬满了藤蔓的希望大殿,
“已经十多年了,可我手中这树叶连个特别的名字也还没有。踏出树圈之后,我们积累了不少经验,探索技能也提高了许多。但对这生命之源仍然虔诚的精灵,却如同沙漠之中的绿洲,不好找啊。”
脂肪使得布朗的表情很难显得严肃,但语气确有收敛,
“制度的枷锁加上权利的压迫,神树教会把怀着理想的精灵变得麻木。挣脱了树圈的温柔怀抱,适应了多变的自然法则,却要沦为那帮行尸走肉的玩物。”
叹气声悠长又谄媚。
看着奋力工作的徭役们,白兰度要尽量让自己坚定一些。
“希望在生命消耗殆尽前,我们能争取到足够的权利。元素研究协会...千万不能出岔子啊。”
…
有了对宠物的渴望,近些日子居民生活圈的氛围很是积极。
这样的平和让瓦伦丁感到陌生,甚至是不安。他不知道是否能完全掌握事情的走向。但从面子到里子,琐碎的情感影响不到一人之下的执政精灵。
瓦伦丁被塞纳留斯召见。他站在辉煌的金色大殿之外,想象着塞纳留斯悠闲等候的模样,
“那家伙能当上领袖可一点都不奇怪。”瓦伦丁琢磨着,随即迈开了步子。
如他所料,领导者正在敞亮的大堂内踱步。见他来了,笑着嘘寒问暖了一番,
“瓦伦丁啊,有时候你的思维我可真跟不上。”
“哦?这我可听不信,您再解释解释?”
“比如啊,你对康纳康部长,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啊?”
两位精灵之间,正经事情还得是在人少的地方谈。塞纳留斯说着把门带上,带头坐了下来。
“某些事情上,我与康纳部长的确难以达成共识,争吵的场面您也见怪不怪了。”
瓦伦丁手心轻轻掠过椅背顶端,顺势落座于塞纳留斯对面,
“但我对他没有偏见,待见倒是有一些。”
对面的精灵王摇摇头,彻底笑了,语气却严肃了些,
“官腔说得不错,其实你们相互间什么态度与我没关系。我感兴趣的是,上次的例行会议,你说对康纳的提议持保留意见?”
瓦伦丁双腿向外打开,身体略微前倾,决定把迷惑摊开讨论,
“说实话,即使是现在,我仍然不能理解康纳的想法。他的愿景听上去很狂妄,已经超过了底线。但和他所说的相比,普及外来物种的计划只是无关痛痒的权宜之计,就和您同意贝尔丹迪来树圈一样。所以虽然听上去可怕,但我不希望把大变革的种子抹杀在不确定性之中。”
“外来物种进树圈的计划,两年前就开始了吧?怎么倒和我临时起兴的决定相提并论了。”
塞纳留斯整个背部都紧贴椅背,双手置于扶手上,威严端坐。
“计划您也有份,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怎么能说是我一人所为呢。”
瓦伦丁搓着手,抬头对视,
“而贝尔丹迪作为横在您和铁盒之间的最大障碍,给她反应的时间自然是越短越好。何况过早引起白兰度的警觉也不是上策。最为关键的是,对您来说,找个支走她的理由怎么会是难事。”
“很在理。”塞纳留斯淡淡地赞扬到,
“既然说到这儿了,有关于研究协会的消息吗?除了莫仁常来唠叨修路的事情,教官们最近来信很少。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也没听到有用的信息,绿色之地的暗影告诉我一切都如常。但我认为没必要担心,铺垫了这么长时间,只差一个契机了。”
“按部就班的来吧。哦对了,有件事情你需要知道,从南疆来了三个分析小组的精灵。”
“这倒是新奇,有什么事情一封信说不清的。”
“所为何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但我让他们参与你那计划了。找个精灵留意下他们的举动。”
“真是个意外的惊喜,下次请您先和我打个商量。”
瓦伦丁望向对面精灵,一如他所想得到了狡猾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