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伦起身进了围圈,还是两把不同的武器被抛入圈中。他迎着卡里的注视拾起面前铁器,又扬臂挑衅。卡里眼皮耷拉,看着木剑迟迟没有动作。
面对冷漠的气场和巨大的身躯,卡里感觉身体到了极限。切实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他心中生了胆怯,有些后悔,嘲笑自己从来都是只顾眼前。既然是没活路了,何苦又要挣扎,还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他眼见格伦拖剑过来,双手握柄将木剑斜举过头顶。双方相距两步,卡里没做思考,闷哼一声劈向格伦。
格伦没有格挡,也没有抽身躲开,只歪了脑袋用肩膀接下了斩击。风吹日晒的钢筋铁骨,便真是铁铸之剑也没法轻易致伤。若是全盛,卡里尚有一战之力。但元气伤了,差距也就无法弥补了。单单举剑劈砍就没了立稳的能力,卡里只得将重心压在剑上,勉强不至于摔倒。
格伦扬起了剑。
“砍下去,别给他生路。“
总有好事之人,但呼喊声把好事变成了形势。
巨人仍似面瘫,不知心中所想。眼尖的精灵瞧见了肩部肌肉的收紧,人群又是一阵激动。但幻想终难得逞,举剑欲劈的手腕被从后侧捏住,动弹不得。
尼尔的行动,连希尔瓦娜斯也没有注意到。女人叹道,
“和芬恩太像,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尼尔成名于少时,锋芒很盛。成为训练营的首批教官后,就鲜再与绿色之地有往来。令人印象同样深刻的,是他与父亲如出一辙的长相。眉宇之间霸气自露,但没有丝毫跋扈。刀削一般的脸型是坚毅品格的注释。只是精灵们不免会纳闷,这样的强者要坚强何用。
对多数精灵而言,正面对抗尼尔只存于意淫中。格伦稍作尝试,也就任凭处置了。尼尔只松手让铁剑落地,就跳步上前扶住卡里。女人掩饰住喜悦,板着脸任凭其妄为。
事态的发展终究没能和平简单。一把匕首从树林深处‘咻’地飞出,蹭过人群头皮,划破士兵脸颊,直插入卡里的后背。虚弱的男人再遭重创,只能用嘶哑的喉音出声,轻得除了尼尔再无他人听见。怒火中烧之下,哥哥回望过去,一小撮树叶婆娑微动继而止住,那里是刺客埋伏和消失的地方。
“茉崔蒂!”
愤怒悠长的叫喊只惊起飞鸟,转身的匆忙带开了披肩领口,露出了半个猛兽脑袋。
卡里伤得很重。那匕首整根插入,破坏了背部神经。养伤一周后,有了起色,不至于太虚弱。趁着尼尔不在,他想过尝试下床走动,但挺起背部对他而言变成了奢望。
听说恒歌出了监牢,换到家族留下的院子里禁足,卡里就没再因苟活而过分悲观了。尼尔见他看开,也了解希尔瓦娜斯的态度,便辞别去找凶手了。
女人却有了烦心的事情。公开决斗后的第三天,格伦和格鲁特找到了她,
“女王殿下,主动害人的也许并不是恒歌。很抱歉,我们认识错误的过程令事情曲折了许多。我们偏离了信仰的轨道,妄图以不正确的方式决定事态的发展。如果说可爱的生物是来自神的礼物,它是应该被接受的。但仅仅是限于接受,而不是被赋予意义,成为象征,直至招来横祸又再生出祸端。”
从无处说起的话带给希尔瓦娜斯的不是费解,而是忧心。她没有吐出任何词字,做好了准备接受变故。两位精灵接着说道,
“我们决定离开绿色之地,回到本真里去,成为名副其实的融入自然者。”绿色之地的主人还是闭嘴不言。同一天,傍晚夕阳的映衬下,格伦和格鲁特还有他们追随者渐行渐远。背影深深地刺痛着希尔瓦娜斯的心。
“曾以为代价来的时候我会很坦然。可真的面对上了,却会一遍一遍地问更好的结果。”
女人同诗寇蒂倾诉。
“我的女王,毫无疑问您拥有领导者的胆识。接下来要亮相的,该是与这份胆识相配的气度了。”
靛紫色的长发之下,深邃的眼眸望着远去的一众精灵,以为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
树圈,园丁居民区。
分析组员到了海登的住处拜访,但登门的精灵不止三位。
“这位是信息部长康纳阁下。”
温斯顿向两人介绍,康纳则打量着外族人。海姆达尔被盯得起了兴致,用发音奇怪但还算流利的精灵语和康纳打上了招呼,
“你好,康纳。我是海姆达尔。”
康纳乐了,如见故知般笑开,
“你会说精灵语?那也一定听得懂吧。”
齐戎轻轻关上门,前天见到海姆达尔的时候,他便心中有了数。也是从那天起,凝重的表情就缠上了他。猜不出是苦思不得答案,还是做了打算但犹豫不决。
脸色格格不入,当然引起了海登的注意。他默默盯着,柔和到不会被对方发现。
在临时指挥所,该隐极为推崇的是齐戎。每一个预言都是他能力的体现吗?至少初次见六位组员的时候,是齐戎留下的印象最深刻;至少两天以前他阅后即焚的信写自齐戎,那时的惊慌成了现在隐秘的不安感。
他想着,如果这男人真能未卜先知,自己的未来就已是他人囊中之物了。海登挪到了墙角,换了观察的角度。鲜有精灵会发现他的移步,但神通广大之人注意到了。
两道目光交融的刹那,海登强迫着没有回避。齐戎的眼里,他本以为会是充满斥责。但海登读出了鞭策和激励,是重担与信任被一同交付。信中临近结尾处的内容在脑中迸裂,
“海姆达尔有属于自己的种族,那里多半是他的归宿。你犯过的错误,你会说外族语的能力,都是外族人放心的理由。如果返程之日他有意带上你,那会是件幸事。深入了解涉事种族的机会少之又少,但还请记住,该隐需要你,精灵族等着你回家。”
海登百感交集地。齐戎缓缓转头,走向了相谈甚欢的康纳和海姆达尔,
“康纳部长,我们请您过来,不仅是因为海姆达尔会说精灵语。据我所知,他对元素的理解可不得了。”
海姆达尔还不明白‘元素’的意思,但并无扫兴之举。康纳仍是兴趣不减,
“噢?怎么个不得了法?”
温斯顿和齐戎交换了眼神,微微翘起了嘴角,
“我记得元素具有保持状态的能力。这位海姆达尔先生,他有将理论变成现实的经验。例如说,打造以元素为基础的容器,放入想要放入的东西。只要合适,看得见的摸不着的,之前是什么样子,之后还会是什么样子。”
挂在康纳脸上的笑容汇入了眼波,听懂大半的海姆达尔早已没了愉悦。
不久前,元素研究所取得了实质性的突破。与玻璃元素导棒功能相近的导体被成功地研制,虽在性能上仍有差距。和之前铺天盖地的宣传不同,研究组的核心成员坚持不予公开。不论如何,研究具备了一定的可控性。在元素研究领域,绿色之地也因此占了优势。信息部来的精灵职级不低,但除了康纳,其他人是无威信可言的。
海姆达尔进驻后,情况发生了颠覆性的转换。外族人用了不到一周,教会了所有精灵如何制作元素导流体。不仅如此,他还普及了基础的元素知识。例如单位空间内的元素总能量是有限的。但最令精灵族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灵能的概念。海姆达尔的理解虽不如闻言基础透彻,但说法是能使人信服的:
“灵能与元素相似,是不具备可观测性的。根据我的经验,每一个有意识的物种,或多或少都具有这种能量形式。更贴切一些,你们身上也是有灵能的。”
他由此引出了另一个大放异彩的理论,“因为空间密度的关系,这两种形式的能量无法完美共存。换句话说,元素是可以破坏灵能的。”
在随后的实验中,通过引导元素,海姆达尔让白蝶从空中坠到笼底,好似死了般。康纳十分欣赏外族人,海姆达尔也心存感激。两人心心相惜,促膝交谈的情景时常能见着。
芬恩和席昂并不排斥外族人,阶段性成果的首功得归他。两位精灵只希望海姆达尔能尽量少地保留。在新知识的基础上,封闭的研究风格也有所改变。
元素研究所距世界之树不足半里,这是让蒂芙尼觉得亲切的地方。每次随希尔瓦娜斯回来,演讲所用的方台都搭在附近。有时候,姑娘会想到艾欧。但一来去居民区需要申请,会有卫兵陪护,二来大概率她也碰不上艾欧。
和蒂芙尼比起来,海伦才称得上是回来。她去绿色之地的时间不算早,侍女的身份让她从未有机会来树圈。她盘算着,或许自己还能记得归家的路。但和蒂芙尼一样,也只能是想想。
有了厉害的帮手,空闲便更多了。日子久了,少女们到处走走的冲动就压制不住了。两个姑娘带上必备品,一大清早就相约出了门。走到哪儿算哪儿吧,反正森林是充满乐趣的。不如去发掘片新林子,人烟越少越好。
翠绿边缘的土壤较为湿润,瞧不出痕迹便说明鲜有精灵出没。往里面些,是没有章法的杂草堆和七七八八散落着的枝干。光亮被大面积的树叶遮挡,环境在忽明忽暗间逐渐变黑。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树圈是极为安全的地方。极宽的大地河水限制了外来的走兽,坎福平原培养的啄木鸟是乱入飞禽的噩梦。
眼前豁然开朗,姑娘们来到了美丽的忘忧湖。金发姑娘心旷神怡了,循着湖边越走越远。她嬉笑着问同行的女孩,为何如此景色这般寂寥,是她们的幸运,无名之湖的不幸,或是树圈品味的怪异。
好看的白头发被湖风吹起。无神的双眼和呆滞的表情,才更般配这汪湖水的黯然神伤。痴也好醉也好,女孩就定在了那里,却没了欣赏景色的力气。蒂芙尼闭上了眼,仿佛嗅到她熟悉无比的芬芳。她见过这里夜夜笙歌的热闹,她还知道希尔瓦娜斯来过这里。
欢快的叫唤终于使她移开了视线,
“蒂芙尼!快来我这儿。有精灵写了好些无病呻吟的话。”
女孩恢复了迷人的笑容,到金发姑娘身边,低头看去,
“姑娘,你需要的只是等待,等我狂妄的飞向天空,等我不甘的摔在你面前,等我奄奄一息时的推心置腹。
姑娘,也许你也要懂得微笑,微笑着学会珍惜,微笑着学会接受,微笑着学会无能为力。
姑娘,如果有一天,你的容颜美丽不再唤起欲望,你的沧桑就随岁月无声无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