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母亲,我的外婆,我没有见过她,但是完全不影响我对她的感知。
一样的啦,我长得象母亲,母亲长得象外婆,外婆就是我的样子。
加上,忧郁,孤独。
外婆一样的幼年丧母,九岁,象中了诅咒。几代人,都是九岁丧母。
外婆比母亲更倒霉的是,十岁又丧父。
孤儿一个,寄养在小叔叔家。
她有一个姐姐大她五岁,已是童养媳,就跟着这家的男人了。
外婆九岁时开始放牛,没有读过一天书,整个童年,少年放牛,放牛,放牛。。。。
放牛的小女孩。
嫁给了外公,从寄人篱下到有了个自己的破旧的家。
找了个野蛮的男人,不是找,是安排。
一代比一代高,是这样的,外婆一米五的个子,到了妈妈,就是接近一米六了,我呢,一米七二个,还在长着呢。
江南风景,放着牛,还可以骑着牛,不是吗?风景挺美,不用上学,不用读书,很好的天然生物啊!人与自然。
有时候我会这样说。
妈妈瞪我一眼。
我们家的客厅,挂着一幅放牛娃,我早知道,就是这么回事,她喜欢放牛的人。她长期涂涂抹抹的,也是画着这一幅又一幅的景象,春,夏,秋,冬,黄牛,黑牛,与女孩子。
哈哈,她恋着她的妈妈,却不承认。
妈妈说,我不记得她什么事,记的事太少太少了。
这多么矛盾,刚出生第一天就记事,却对自己的母亲大人没有什么记忆。
她说她只记得梦里有一条呜咽的小河。
直接说吧,就是母亲的眼泪吧,泪流成河,不敢哭出声,一点点小小的声音,是这样吧。
后来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不记得她的母亲了,九岁,还不记得自己妈妈的样子,这个傻孩子。
那个年代,1975年至1984年,早就有照相机了,她的母亲却只留下了一张相片,是张全家福。
可见,她家是穷。
可是,她摇头,不穷。真的,不穷。
我来了,家庭情况就变了,从旧村子搬到了新村子,从茅草房变成了土坯房,父亲时不时的去投机倒把,赚点钱,还能生活,在村子里,也是排在前面的,有饭吃。
她说的是她来了,她来了人间,人间就变了样子。
1976年,的确发生了大事。
1978年,渐渐的就要改天换地了。
胆子大得很,说她来了。
是啊,是啊,我修仙。
2008年,八岁的我还是很幼稚,睁大着眼睛,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听她胡扯。
她跟着龙儿做着修仙课程。
从零岁开始。
龙儿就带着她玩儿,一起看书,写字,画画。
水缸后面的龙儿,每晚都会出来,两人约会。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玩不完的游戏,主要是打牌,打扑克牌。
她从小是个孤独的孩子,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自闭症。
她有一个龙儿在陪她呢,又何必找人说话。
三,四岁时还不张口说话。
接生的三奶奶说,出生就会唱歌,还会哈哈笑,然后,几年不会说话,不正眼看人。
外婆有点急,毕竟外婆得三十六岁才生她的。当时,那个“丑”,她在村里很“丑”,这么老了还生孩子,真是丢人。十八岁她开始生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第四个孩子她二十八岁,最后一个孩子了,她说。没想到,八年后,又来了一个,她那个气呀,故意跳高,担水,奔跑几十公里,就希望来个流产,她有流产的经验,以前因为挑了一担水,走得急了些,六个多月的男孩子流产了。
她用尽了一切办法,无济于事。这个倔强的生命还是来到了人间。
这个小小的女儿,很可能智力上有问题,被母亲狠狠的虐待过,是不是复仇来了?
五岁还是很少说话,偶尔来一句爸爸,或者妈妈。
贵人语迟。接生的三奶奶,看着她灵动的眼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个姑娘将来可能是个贵人。
这话在村里就传开了。
她不但不说话,还喜欢生病,长期的发烧,咳嗽,花钱的女孩子。
外婆长期带她奔波于各大医院,她昏昏沉沉的,实际上在修仙啊,可是说不出来,母亲总以为是得了大病,赤脚医生,县里的医生也一样的说法,这孩子低烧,高烧的反反复复,恐怕活不长。
龙儿,龙儿和她在妈妈的肩膀上做着游戏,两个握着手,比手力,或者拳对着拳,练拳击。
终于有一天,外婆坚持不了,将她送到大队里一个医生那里,死马当活马医吧,死了也不找您,你随便用药。以毒攻毒,这个霍医生用了毒蛇配成的中药,喝下去,奇迹般的她正常了。
七岁时就不再生病,会所有儿童会说的话了。
惊人的,她有轻功,就是会飞檐走壁。
八岁时外婆发现了这个小女孩的秘密,她竟然跟一条大蛇在一起。
外婆急忙叫来村里人,说水缸后面有一条大蛇。
本来只是想将蛇打跑,妈妈哇哇大哭,哭得惊天动地一样,就有坏人失手,将龙儿打死了,用了一个又一个砖头,往死里砸。
下一年,这个坏人与妻子吵架,喝农药死了。同一天,外婆也是喝农药死了。
那时代,农村,很流行,喝农药自杀。
就这样,母亲先后失去了伙伴龙儿和自己的母亲。
梦里呜咽的小河。
一直在母亲的梦里。
那条河里,呜咽的,有时候是龙儿,有时候是外婆。
2018年,18岁的我问妈妈,龙儿不是仙吗,怎么就死了,不能投生?
妈妈泪流成河,她为了我,为了我,为了我呀。。。。
搞得象真的呀,一条龙,还为了她献了身。
可是她杀死了你的妈妈呀!
这个龙儿报仇了啊!
不是龙儿,可能是她的亲戚或者家人。
报仇雪恨!
修成仙的才能报仇雪恨。
你不恨她吗?那条龙。
我怎么恨她,她已经没有命,已经死了,我的九岁。
我听到,谁的声音?
有时候,仿佛我也听到了什么声音,那个母亲故乡的小河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