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提起倪裳,我顿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两年多了,我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当初的事,但是他今日提起来,我眼前又无可抑制地想起倪裳临死托孤的模样。
“我血修罗从来都不会做亏本的事,你拿什么做交换?”他像是不以为意,继续道。
“交换?”我听了一怔,嘴里细细念着这两个字。沉吟了许久,我终于开口道:“我自己。”
他听了像是有些惊讶,但是随后又像是早在意料之中。他薄薄的嘴角向上一扬,说:“你现在身份可是堂堂辽王妃,怎么成为我的女人?”
“如果……”我的喉头有些哽咽,强行压制住眼眶里的眼泪,“辽王妃死了呢?”
“呵呵,好主意,你打算怎么做?”
“行宫迎娶公主,你作为兄长应当送妹出嫁。而二皇子的兄长不能离朝,平疆的身份也不宜,便只有我这个皇嫂同二皇子一起迎接突厥长公主。”我心中艰难地做着抉择,一字一字地说道,“阴山一带,素有鞑靼旧部、辽汉流匪作乱,袭击行宫哄抢陪嫁宝物,辽王妃死于混乱……也不足为奇。”
我说着,不知为何到了最后,眼泪竟径直滑落,手已经紧紧攥着衣袖。他听了我说的,竟响起掌声,然后说:“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不,是凤凰涅槃。”我转头迎上他面具后发出的目光,“可汗不要忘了我的要求,到时候若萧家发难,只求能保成玦一命。”
“既然辽王妃以性命相托,我血修罗自然会兑现承诺。”
从兰花舍出来,外面的阳光已经微弱,蔷薇的草本香气对我来说好像很熟悉。听说,是先王耶律鹰戈因为喜爱一个汉人女子,而给她修建了这兰花舍,还曾经赞誉那位汉人女子为空谷幽兰一翦青。而成玦,就是那个汉人女子的儿子。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汉人和辽人的感情,终究是不能长久。就像我和成玦。
等我回到辛夷宫,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华音着急地走上前来问我:“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
“没有。”我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挤出一丝笑容,“不要乱猜了。”
“那奴婢去把饭菜拿下去热一下。”华音急急地说。
“华音,不用了。”我疲惫地说,“我不饿。”华音看了我的模样,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一个人退下。
我站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向四周望了望,好像看不尽这眼前的浮华风景。我只是舍不得给我这间宫殿的人,从一开始他就给了我太多的爱,让我依赖让我无法自拔,他把他的所有都给了我,而我,事到如今还没有还给他任何东西。
我知道,他这个辽王很难做,因为他是汉人的儿子,而且,又总是娶汉人女子为后为妃。他当辽王,不过是为了我,为了能用手中的权力好好保护我。而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突厥此番来大辽,必然和萧家人有关,不知道是萧诉还是萧诚,但是要求修建行宫,其用意必然不简单。而我,如果死了就正合那些人的意。而我,如果能用我的命换回成玦的命,即使死十次百次,我也愿意。
只是,为何我的心里还对他残留着幻想,幻想着我们如果能够长相厮守。长相厮守,看着淳儿长大,抑或,某一天上天眷顾,让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和成玦一起男耕女织。
“想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成玦的声音,我身子一颤,急急地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却仍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抱着我用心疼的语气问道:“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我躲避着他的目光答道。
“今天,你去了兰花舍?”他这么直白的问,我突然觉得不该如何回答。
“去那里做什么?”他又问。
“忽然想看兰花了。”
“兰花已经开过,你去看什么?”他的语气变得不再温柔,好像非要从我口中得到答案,我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却死死地箍住我。
“是不是血修罗对你做了什么?”他紧张地看着我,我只是摇头咬着下唇什么也说不出。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又为何要做金蝉脱壳凤凰涅槃的事?!”他几乎是朝我咆哮,我听了一惊,怔怔地看着他,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相视无言,许久我才缓缓开口:“成玦,我承受不起你的爱。”
“我的爱只给你一个人。”他坚定地说,手死死地按着我的肩膀,几乎深陷进我的肉里。
“成玦……我要的只是你能好好的活着,带着淳儿,好好地活下去。”
“没有你我怎么活?!”他几乎发疯地说,“死算得了什么?我死了不止一次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急急捂着他的嘴,我现在极其害怕听到死亡,从倪裳的死亡开始,我就极其害怕我身边再有人死去。
“青丝……不要再离开我……”他突然哭了起来,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像是他的精神几乎崩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你……不要再离开我……我只有这一世能够记得住你了……不要再离开我……”
我眼泪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模糊了我的眼睛,我颤抖地和他相拥,跪在冰凉的玉砖地上,这一刻,我多想能和他永远厮守,做他的青丝。可越是这样,我的心越是痛,早已经将决心下了万次千次。即使我死,成玦也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