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浪站在部门经理办公室的门前,微微犹豫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王经理,您叫我?”
话未落音,一本《读者》杂志就飞了过来,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脸上。
杂志封面上印着2003年12月刊的字样,是最新的一期。
“业绩,我要的是业绩,你脑子里天天想什么呢?”
虽然挨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但江浪没想到上司今天会发这么大的火,愣了一下才把脸上的杂志抓下来,露出他憔悴的脸庞,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出头小伙子应该有的样子。
王经理怒意未消,拍着桌子嚷道:“江浪,我问你,你来中泰保险公司是为了什么?”
江浪低下头,将杂志攥得死死的,低声道:“做业务员,挣钱。”
王经理闻言怒意更盛,站起身指着江浪的鼻子道:“呵呵,你还知道你是业务员啊,来公司一年了,业务呢?钱呢?公司不景气,就是你们这些人造成的!”
“王经理,我手头有十多单业务正在谈,您给我点时间。”
“给你个屁,你要是能谈早就谈来了,在这骗谁呢?”
“王经理,您相信我,我保证,下个月业绩绝对达标。”
王经理的火气化作一声冷笑:“江浪,给你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业绩要是再垫底,马上给我走人,我这里不养废物!”
“您放心,我肯定努力。”江浪说着将已经攥得稀烂的杂志放回经理的桌子上,杂志上沾满了他的汗水。
“走走走,我不想看见你!”王经理大手一挥,把江浪赶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早过了下班的时间,职场里空无一人,江浪走回工位收拾了一下东西,望着窗外茫茫的夜色,他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无奈。
脚步声传来,男同事周余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余哥,你怎么回来了?”
周余见是江浪,惊奇道:“呦,还没走呢?我回来拿两瓶酒,请两个刚从外地回来的客户吃饭。”
“哦,那你先忙。”
周余长得又瘦又矮,脸上留着八字胡,和身上穿着的西装革履毫不搭调,他多看了江浪几眼,露出猥琐的笑容:“怎么着?又挨老王骂了?”
江浪没有作声。
“你啊,活该,搞不来业务干什么业务员,还名校保险专业毕业的,呵,我看你这怂样也吃不了这碗饭,听哥一句劝,赶紧收拾铺盖走人吧,扫马路都比现在强,哈哈哈……”
周余和江浪一样,都是中泰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他叔叔是公司的一位高层,所以他来到公司以后备受照顾,从来不缺业务,为人尖酸刻薄,平日里没少得罪人。
刺耳的笑声让江浪心里堵了一口气,面对同事的挖苦,江浪没办法一直沉默,冷声道:“余哥,请你说话尊重一点,别那么难听。”
“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你那一丁点业绩,连我的一个零头都赶不上。”
江浪真想对着周余的汉奸脸一拳打上去,忍着火气道:“你别太小看人了。”
周余扫了江浪一眼,轻蔑地说道:“哈哈,不小看你也行,那你好歹也雄起一回让我看看啊。这样,咱俩打个赌,如果这个月你业绩超过我,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管你叫爸爸行不行?反过来,你要是没超过我,你同样得跪下叫我一声爸爸!”
江浪实在忍无可忍,咬牙道:“好,说话算话。”
“你还真敢答应?可以可以,没想到我周余年纪轻轻就提前认了个干儿子!”周余从工位拎出两瓶剑南春,带着充满不屑的笑声推开公司大门,消失在了江浪的视野中。
江浪又长长叹了口气,什么话也不想说,拿起公文包快步离开了公司。
刚出公司大门,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江浪掏出手机,这部诺基亚2100是他毕业后咬紧牙关买来的,花的都是他兼职打工的血汗钱。
电话没有来电显示,他按下了接通键,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略微沉默后,传来一个柔软的女孩声音。
“是我。”
江浪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温柔地说道:“小萌,我就知道是你打来的,怎么样,今天工作顺利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女孩咳嗽一声,说道:“江浪,我们分手吧。”
“啊?”江浪的笑容僵在嘴角,脑袋嗡一下大了,他不敢相信一个和自己谈了四年恋爱的女孩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小萌,你……你说什么胡话呢,最近是不是又看那些破偶像剧了。”
小萌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我没跟你开玩笑,分手吧,和你在一起,我一点希望也看不到。”
“我怎么可能和你分手?小萌你听我说……”
嘟、嘟……
占线声响起,小萌挂掉了电话,根本没给江浪任何解释的机会。
冬夜的风似刀,不间断地剐在江浪脸上,他舔了舔颤抖发白的嘴唇,绝望地嘶吼了一声,将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一辆拉沙土的大货车从江浪面前驶过,巨大的车轮在已经摔散架的手机上狠狠补了一刀,颠簸落下的沙土,落了他满身,还差点刮到他。
货车司机从驾驶室探出脑袋骂道:“你走路不长眼吗?早晚被车撞死!”
江浪露出一丝苦笑,无心争吵,眼前的车水马龙,在他眼中越来越模糊。
夜色渐深,寒气更甚,江浪失魂落魄地走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手里握着一瓶冷冰冰的二锅头,边走边喝。
他想不通。
自己生在津门市长在津门市,喜欢看球,喜欢吃煎饼果子,小时候的日子本来富足安逸,可父亲却意外离世还欠下巨债,只能跟着母亲回外地老家躲债过苦日子。
后来自己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拿到了保险专业的学士学位,毕业后回到津门市找到现在这份工作准备从基层做起,一展抱负,又接连受挫。
长时间没人脉没业务,受客户的白眼习以为常,听领导的骂声成了家庭便饭,受同事的排挤挖苦也只能忍着,现在居然连在一起四年的女朋友都抛弃了自己!
越想越沮丧,江浪的负面情绪已经爆棚,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停下脚步,举起酒瓶,将剩下的半瓶白酒咕咚咕咚直接干了,辛辣的味觉刺激让他涕泪横流,也击垮了他内心最后的一份廉价的尊严。
“去你妈的工作,去你妈的生活,去你妈的爱情,老天爷,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平,有本事别折磨我,直接劈死我!”
江浪涨红了脸,中指朝天竖的笔直,表情从未有过的狂妄。
如果奇迹有颜色,那一定是江浪此时的脸色。
只见漆黑的夜空中突然一阵黑云翻滚。
咔嚓!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径直劈了下来,正中江浪的中指!
“呃……居然来真的……”
他发出一声闷哼,双膝跪地,脸朝下颓然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江浪的手指动了动,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他醒了过来。
只是他的眼神,明显和往常有了差别。
他爬起来朝四周看了看,紧接着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猛地从旁边拿起公文包,打开后取出工作日志,上面明确地写着今天的日期——2003年12月26日。
没错啊,现在明明是2003年,可是自己脑海中为什么会有2004、2005、2006年乃至2020年的记忆!?
江浪心脏砰砰直跳,快速吸收和融合着脑海中交错的记忆碎片。
终于,他想明白了,他是从未来穿越回了自己现在的身体上,提前拥有了后面十七年的记忆!
确认了这一事实后,江浪眼里放射出重生般的炽热光芒,缓缓站起身,说出了穿越后的第一句话。
“卧槽,国足十七年都没进世界杯。”
……
当夜,工桥区的一处烧烤摊。
现在已是凌晨,天冷没生意,烧烤摊老板本来准备打烊走人,却忽然闯进来一个小伙子。
“老板,烤二十个羊肉串,再来一碗醋椒豆腐,一瓶啤酒。”
老板茫然地说道:“醋椒豆腐?”
江浪一愣,咦了一声道:“03年难道还没普及醋椒豆腐呢?算了不要了,你先把啤酒上来吧。”
老板打量了江浪一眼,心想这人神叨叨的有毛病吧,于是开了瓶蓝带啤酒怼在桌子上,烤串去了。
江浪一边喝一边努力融合脑海里的记忆,终于让这个时代的记忆占据了上风,同时,他也梳理清楚了后半段人生的来龙去脉。
自己在津门市混不下去,回了母亲的老家边境小城腾州市,在一家保险公司里当业务员,仍旧是怀才不遇,一直窝窝囊囊干了十多年,非但没结婚生子,连个能说说话的知己好友都没有。
最终,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他的生命,在一天下班骑车回家的路上,一辆刹车失灵的大货车撞上他,并从他身上碾压而过,将他悲剧的人生定格在了2020年。
江浪紧握啤酒瓶,敲着桌子激昂地嚷道:“既然老天爷给机会重新让我活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窝囊度日,一定要活的洒洒脱脱,明明白白!”
烧烤摊老板把冒着热气的肉串拿来放在了桌上,见状吓了一跳,在心里客气地问候了江浪的祖宗十八代,心想这孙子脑子肯定有问题,不会吃完东西不给钱吧。
一口烤串,一口啤酒,江浪的大脑飞速运转着,随着勾勒自己未来的人生蓝图,嘴角渐渐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那我,还是从中泰保险公司做起吧。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