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叔叔,您放心,其实我们一直都希望阿伦跟我们在一起,有我们在,到哪都不会让阿伦受欺负。”
江浪看着冯伦父亲微驼的背和饱经沧桑的面孔,心里很不是滋味,阿伦啊,你光会念书不行,你得会做人,会争气啊。
简陋的平房内,冯伦此时正躺在炕上,脸上包着纱布,像个剥了皮的大粽子,右胳膊打着石膏,应该是骨折了,人倒是很清醒,冯母就守在床边。
冯伦远远就听到了脚步声,他以为又有亲戚邻居来看自己,便让母亲扶自己坐起来,等见两位老友推门进来,包着纱布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浪子,老高,你俩怎么来了?”
原来冯伦父母是背着冯伦把二人叫来的,也怪不得冯伦惊讶。
二人看到冯伦的惨状后,不禁又心疼又惊怒。
江浪过去扶住冯伦的胳膊,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冯母叹息道:“是城里一群小混混干的。”
“没报警吗?”高远弦问道。
冯母又是一声叹息:“报了,不管用,就给我们做了个笔录,然后就没人管了。”
冯伦说道:“妈,你给浪子和老高倒杯水。”
“别,水就不喝了,先把事情搞清楚。”江浪沉声道,“你先把自己的事情给我们说明白,毕业一年多,还是这么没长进,受欺负了不敢说吗?”
冯伦听了微微皱眉,两个好友千里迢迢赶来,如此关心自己,自己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喝了一口母亲递过来的水后,缓缓道出实情。
他挨的这顿打,源于自己的一次举报行为。
冯伦是中鲁财产保险公司招投标部的基层员工,主要负责招投标业务,他对待工作一向兢兢业业。
就在上个月,鲁东省电力集团公开向社会招标,涉及其在省内多个大项目的保险投保业务,保费价值近千万,这也引得行业内各家保险公司跃跃欲试。
中鲁保险公司作为当地保险企业,当然也会参与竞标,而这项工作就是由冯伦所在的招投标部负责。
冯伦每天加班加点整理材料制作标书,可谓尽心竭力,却偶然间,听到领导和不知名的陌生人打电话,而通话内容令他震惊,自己的领导在联合其他公司围标串标,把中标对象内定为大安保险公司。
再后来,领导把冯伦叫到办公室,直接对冯伦摊牌了,让冯伦把招投标的工作交出来,开标时当个跟班就可以了,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
后来在开标现场,一切行为都趋于表演化和程序化,有利因素全部集中于大安保险公司,果然,后续公布竞标结果,大安保险公司毫不意外地中标了。
冯伦自此之后,每天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在他心里,保险是他的专业,更是他的良心。
最后,辗转反侧的冯伦下定决心,拨通了举报电话,向当地保监局、建委等有关部门进行了举报,将这件事在当地搞得沸沸扬扬,有关部门也介入调查,导致大安保险公司至今没能顺利拿到项目,存在废标的可能。
举报事件爆发后,冯伦心口压着的大石头消失了,以为自己做了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为行业为社会主持了公平正义,公司同事和行业内的同行都会支持自己,可真正的后果却令他始料未及。
他先是被公司好几位领导连续劈头盖脸地臭骂,并遭到同事们的孤立,紧接着就被公司以违反制度为理由开除,连点经济补偿金都没拿到。
冯伦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丢了工作,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没有一个人对他的所作所为表示认可,他本以为自己够倒霉了,谁知道倒霉的还在后面。
辞职后的第二天早晨,他离开出租屋准备卖早点吃,结果刚刚走出楼道,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群小混混拖上车,拉到一处偏僻的小树林,拳脚加上棍棒好一通毒打,打完之后,小混混们又开车把他扔到医院门口,行径极其嚣张。
这顿毒打,让冯伦全身上下不知多少个地方皮开肉绽,而且还折了一条胳膊,已经心灰意冷的他,在医院处理之后没有住院,而是回到了乡下老家养伤。
听完冯伦的讲述,高远弦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冯伦骂道:“你傻啊,人家围标串标和你一个小员工有半毛钱关系,就算是举报,轮得到你举报吗?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断了人家财路,人家不搞你才怪!”
冯伦争辩道:“老高,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连你都不理解我吗?你是律师,是最懂法律的人,最应该明白什么是公平正义,我这样做有错吗?”
高远弦无奈地笑道:“你是不是还活在小学课本描述的社会里,胖爷我懂法,但是也懂社会,维持社会的公平正义什么时候都不会错,但是你这么做,实在是太不理智了,你哪怕给我和浪子或者其他朋友先打个电话商量商量呢?”
冯伦还欲争辩,但颤抖着嘴唇,终究将话语化作一声叹息。
江浪则背过身去,心里不太好受,阿伦这个兄弟,性格像极了原来的自己,憨厚老实,有些愚钝,不懂得变通,如今作出这件事,只能说是性格使然。
当然,也怪他运气不好,一般人发现招投标存在违规行为,大多还是能通过举报途径正常解决的,只是不知道冯伦这次惹到了哪位硬茬,被人明目张胆地报复了。
“谁打的你知道吗?”高远弦没好气地问道。
冯伦说道:“是一群小混混。”
“废话,我是问是谁指使的,不然那群小混混没事打你干什么?”
冯伦顿了顿,说道:“应该是大安保险公司那个从总公司过来的朴经理,我打完举报电话的当天晚上,他就来电话扬言要打死我,后来我挨打的时候,那些小混混还报了那个朴经理的名号。”
高远弦倒吸一口凉气:“这人什么来路,本来做的就是违法的事情,居然还这么狂吗?不对,会不会有别人报复你,然后再嫁祸给那个姓朴的。”
冯伦摇头道:“应该不会,那个朴经理不是大安保险鲁东地区的领导,是大安保险总公司派来指导竞标的,我在现场见过他,年纪比咱们大不了几岁,但是全程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我觉得就是他做的,而且这几天我和我爸妈还陆续接到威胁电话,说事情不算完,还要接着找我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