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的。钱氏一定不止一块印版,他们说只有一块就只有一块吗?”翟凯慌忙辩道。
“那为何其余所有人的交子都是一样的,就你的不同呢?你要是说得出理由,本官就判你无罪!”林颐戏谑道。
“翟兄啊,我看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可能太难了,不如我来帮你想想吧。”杨哲盯着翟凯悠然说道,“那另一块“钱氏印版”应该就在你怀里吧!这么贵重的摇钱树,你怎么可能放心藏到别处。哦,不,你那个,应该叫“翟氏雕版”才对吧。”
方才说起印版只有一块的时候,杨哲就注意到翟凯往后缩了缩,身体不自然地稍微偏了一偏,仿佛是在隐藏着什么。因此他料定如此重要的事物,那翟凯又自以为稳操胜券,那么东西必然是随身携带着。
杨哲说罢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涕泪并流,状如疯魔。
这世上现存的所有穿越故事,怕就属他这穿的最窝囊,最惊险,但同时,也最有成就感吧。
前世的郁郁不得志,胸中学富五车,可根本没人识货。
来到宋朝,莫名其妙的被人扒光衣服,当做盗匪抓入监牢,安了莫须有的罪名,生死一线几乎被判斩刑。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任何倚仗,最后竟然是凭借自己的老本行逆袭翻案,重获新生。杨哲感觉到一种沧桑的宿命感,特别成功的那种,感觉到自己二十年寒窗苦读、苦心经营果然没有白费,自己的才华终于有了展示的舞台。心中二十余年的憋闷与这数日的惊险终于得以宣泄。
杨哲在这放肆的大笑中,了断了自己的过去,做好了迎接新生的准备!
所有人看着翟凯捂着胸口躲躲闪闪的模样,就知道,一切都和杨哲推测的毫无差别。
既然一切真相已经大白,钱老爷找来交子铺已经兑付的十余张十万贯交子,经过对比,除一张为真正的钱氏交子外,其余均与翟凯所持一致。
钱氏交子铺无法兑付的原因是翟凯使用假交子空兑一百余万贯钱导致钱氏现银亏空,不足以支付储户存款,并非是掌柜钱劲宇私自挪用的原因。而杨哲既然是钱劲宇家门客,就定然不会是益州强盗。因此杨钱二人,当堂宣布无罪释放,翟凯恶意欺诈钱家,责其将所骗赃款全数退还钱氏。由于翟凯故意欺诈在先,还煽动不明真相受害者一起诬告钱劲宇,判杖刑五十。
钱劲宇听完判罚欢天喜地地喊着青天大老爷英明,一边搂着杨哲笑道:“兄弟,我经营交子铺数年,自以为于交子一物已了如指掌。不想原来只是坐井观天,哗众取宠,兄弟今日是叫所有人都大开眼界啊!”
杨哲却闷闷不乐道:“你因他的恶意陷害,困在牢中数日,屡遭毒打,难道只把骗的钱赔了就完了!”
钱劲宇却高兴说道:“这件事本来就是那翟凯骗了我们家钱财,如今钱财已经找回,自然是皆大欢喜啊。”
宋朝的案例判罚,主要依据结果判定,杀人者偿命,伤人者上刑。若只是金钱纠纷,能赔的起的出了钱赔了事了。赔不出钱的,才依据涉案金额,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
至于被冤枉挨官府打的,就只能自己认了,毕竟打人的是官府。官府打人天经地义,这些其实杨哲曾经在历史读物中早有了解,但真发生在自己这个现代人身上,依然觉得义愤难平。感觉不多要个几十万贯赔偿都对不起自己这几日的担惊受怕。
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杨哲那可是出了名的识时务。
两人有说有笑,朝堂外走去。忽听后面有人喊道:“杨兄弟留步。”杨哲回头见是那林提点追了上来,就叫钱劲宇先出去找钱老爷去了。
林颐追上杨哲拉住他说道:“杨兄弟今日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不知是否有空到府上一叙?”
杨哲一拱手为难道:“承蒙林大人厚爱,只是今日审案,林大人殚精竭虑,不敢再多叨扰了。”杨哲初到这世界,还什么都不知道,心想这州官虽然性子爽快,但毕竟是官,万一自己不小心漏了马脚到时候就很难自圆其说了。况且自己一身才学,正赶到好时候,若是与官场牵扯太深,恐掣肘太多,无法施展。古往今来,变法何其艰难,推动变法的先驱又有哪个落得个好下场。还是从民间开始为好,乐得个逍遥自由。
林颐见杨哲似有隐情,也不勉强,轻松说道:“那好,杨兄弟,今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到益州路提刑司找我。”
杨哲朝林颐深深鞠了一躬道:“今日多谢林大人照拂,若大人不嫌在下打扰,日后定会到府上拜访!”
说罢两人挥手告别。
杨哲走出公堂,就见钱劲宇与一众人在门口闲聊,一看就是在等自己。旁边有个三十多岁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衣着华贵,手上珠光宝气四溢,气派十足。杨哲心想,这应该就是钱劲宇他爹钱多多。走上前去躬身向胖男子鞠了一躬,说道:“小生杨哲,拜见钱老爷。”
众人一齐回头,钱劲宇率先闪过身去,拉着杨哲对胖男子说道:“父亲,这就是这次救我救钱家于危难的杨哲。”
钱多多乍见此人器宇轩昂,不似普通百姓,此时听儿子说他就是杨哲,惊呼道:“原来是恩公!”说着就要跪下。
杨哲连忙扶起,恭敬道:“小生与钱兄已在牢中结拜为异姓兄弟。如此说来您也是小生的父亲,这岂非要小生折寿!”
钱多多听完方才起身,但依然心中充满感激说道:“那还叫我钱老爷?”
杨哲笑道:“是小生糊涂了,那小生今后就称您为伯父吧!”
钱劲宇一拳打在杨哲背上骂道:“还小生小生的,我都要吐了,阿哲你能不能正常点!”
众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打打闹闹地回了钱府。
杨哲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到了贵族的待遇。起床有人穿衣服,穿好衣服有人端来热水洗脸。洗完脸热腾腾的早餐已经放在了桌上,而且这一应事务,都是由清一色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来做的。
杨哲几乎在一秒中之内就已习惯了这种被人服侍的懒惰生活。老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看来果然不假。
昨日大家回到钱府,钱劲宇派人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给杨哲住下,胡乱填饱肚子再洗了个热水澡之后,两人就都迫不及待地回住所睡了。
充足的休息之后,杨哲只觉得精神焕然一新。心情已由狂喜,变为幸福的满足。
一想到此时千古明君赵祯尚且只是一个顽童,包拯还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少年包青天,名相范仲淹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土,他就激动万分。
虽然目前他还一无所有,但他知道,现在这几年正是在大宋国强民富的鼎盛时期,他大有可为。
是时代成就了英雄,还是英雄成就了时代?不管是什么,在特定的时代有的人注定成为英雄。杨哲如此自恋地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杨哲悠闲地吃完了送来的烧饼和豆浆,摸着上等红木制作的桌椅,看着穿着宋款开襟汉服的婢女小翠怯生生的模样,呼吸着无比清新的空气,听着屋外蝉鸣阵阵。
原来这就是宋朝,无比真实的大宋,无比美好的大宋。
杨哲闭着眼睛Y荡地微笑了起来,把站在旁边的小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拉了拉领口,说道:“杨公子,老爷和少爷都在正厅等你了。”
杨哲这时才想起自己身为客人,在主人家住的一点不客气不说,睡醒还没去跟主人问好,的确不太礼貌,这明显不符合自己正人君子的形象啊。
杨哲连忙照着屋里的铜镜整整了衣冠,心里赞道,不错,原来本公子年轻时候就已经这么帅了!他对自己穿越一趟还返老还童特别满意,身上那件穿了几天的脏臭囚服也早已扔了,换上了罗织锦绣的奢华白衣。
准备好了杨哲就让小翠带路,领自己去前厅。
北宋中前期国力到达顶峰。虽然赋税不减,但因为产出比起前朝已然实现了质的飞越,人人交完赋税,仍有剩余。只要是肯吃苦,就算普通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钱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是富得流油的商贾大户,这宅院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杨哲这个蜗居男的想象。古代人的奢华,远不是电视剧里那么简单,估计拍电视剧找不到那么大的宅子了,所以贫穷也同样限制了导演的想象。
正人君子虽然内心震惊无比,但面子上还是要保持住了这一副高人的姿态,依然淡定地左右轻轻环顾。在园子里七拐八绕的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一座朱漆黑瓦的大屋。
杨哲走进屋里,见钱老爷和一位身穿紫罗绸缎常服的贵妇坐在主位,下首就是钱劲宇。杨哲上前作揖道:“杨哲见过伯父伯母。”
钱母笑着说道:“昨晚住的可还习惯?”
杨哲正色答道:“从小大,我就没睡过这么好的床。”
钱老爷接道:“贤侄真会开玩笑。像贤侄这样的人间俊才,怎会出身贫苦人家。”
杨哲黯然答道:“一介流民不足挂齿。”
钱劲宇解围道:“阿哲本是士族子弟,因战乱流离家园,迁徙至此。因无门路,一生才学无处施展。父亲,今后就让阿哲帮我打理交子铺的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