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只看见毓敏公主正坐在几个年纪与她相仿的男女中间,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的身边则是一只雪白可爱的京狮犬,正伸着柔软粉红的舌头匍匐在我腿上。
我心下大惊,急忙站起身来跪倒在地:“奴婢失仪,请公主殿下恕罪。”
毓敏公主笑嘻嘻地示意我起来:“没关系,你平日在萧母妃那里伺候想必劳累,眠一眠倒也无妨。”
说着她一指青石小圆桌上青花瓷碗里的龙井汤圆道:“你做得果真要比御膳房的好多了,茶香浓郁,清新爽口,竟比我上回在杭州吃的还要好。你说是不是,大皇兄?”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到一个年轻男子正坐在那里,年纪较方才的临清王略小一些,头戴束发金冠,内穿白色中衣,外套白色无袖交领曲裾深衣,领口,衣缘和衣角都以金线绣着腾云图案,腰系黄色玉环宫绦,辉煌而贵气。
听闻大皇子的生母——已经逝世的云贵妃与临清王的母亲端康太妃是姑侄关系,容貌极为相似。仔细看来,大皇子的眉眼与临清王也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少了一些温润,多了几许张扬和霸戾。听得毓敏公主问他,大皇子扬了扬眉头对我道:“确然不错,只是你如何做出这般清冽的茶香?”
我低一低头:“回殿下,奴婢只是以浓茶代替了清水煮汤圆而已,茶汁透进了汤圆皮中,故而清冽悠远,茶香浓郁。”
毓敏公主拨了拨耳边垂下的玉兔捣药耳坠,赞赏道:“怪不得萧母妃要破例将你从冷宫赦出来,确然有几分本事。”
我收拾好了食盒,正要躬身退下,冷不防大皇子喊住我:“你等一下。”
他挥手将一块圆形的东西随意抛了过来,我伸手接住:原来是一块青玉佩。式样虽是简单,捏在手里却温润滑腻,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碧光。他看我一眼,淡淡道:“今日的这道点心你做得不错,这是赏你的。退下吧。”
我怔了一怔,毓敏公主却笑嘻嘻道:“大皇兄好阔气的手笔,随身的玉佩都赏了出去,我可不能落后了叫人看笑话。”
说着她朝向我:“你叫初月吧,想要什么赏赐?”
我急忙低了头道:“奴婢为公主做事是应该的,万万不敢向公主讨赏。”
毓敏公主伸出一根食指贴着唇上,微微笑道:“你既已收了大皇兄的赏赐,可就没理由不收本公主的赏赐了。本公主向来赏罚分明,你很聪明,也很懂事,想要什么赏赐便尽管开口吧。”
我犹豫了一下,突然想到了清儿的那双泪眼。斟酌再三,我便跪下来磕了一个头道:“奴婢有一个请求。”
毓敏公主点点头:“你说。”
我缓缓道:“奴婢的好友有一位姐妹,叫做冰儿,在临江王府当差。听闻她已病了一个月还不见好,奴婢……奴婢斗胆向公主讨个恩典,能否……”
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毓敏公主却明白过来:“你想求本公主派人照看一下这个冰儿?”
我再次磕了一个头:“公主仁慈。”
毓敏公主与大皇子对视了一眼,大皇子沉吟道:“我们与临江王来往得不多,或许……可以去找小皇叔试试。”
毓敏公主点点头:“恩,虽只是个丫头,终究人命一条。我与你一同去吧。”
我心中一喜,急忙叩谢恩典。只是暗暗疑惑,他们口中的小皇叔,是否便是方才在御花园遇到的那位临清王呢?
回了泰宁宫时已到下午,萧贵妃午睡已醒,正在梳妆。桔梗有些责怪道:“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娘娘方才正找你呢。”
我有些不安地低下头去,她缓和了口气道:“待会儿会有几位娘娘带着公主和皇子们来看娘娘,你下去备一些精致的茶点。”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几位娘娘都想吃些清淡的点心,可别弄得太油腻了。”
清淡的点心倒是有很多的,我很快便准备好了六道点心:白果玫瑰球,杏仁奶酪,糯米茶卷,雪梨山楂糕,夜来香花蒸枣酥,鲜果牛乳软糖块。桔梗来端点心时,面色微微舒展开来,露出一丝笑容:“看起来倒是很新鲜,想来味道也不差。”
待她端下了点心后,我才翻找了一个冷馒头充饥。谁料才啃了一半,便有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道:“初月,娘娘命你赶快做一些小孩子饮用的甜汤来。”见我疑惑,她又道:“今日卢贵嫔和张嫔都带了小公主来,柔妃娘娘也带来了小皇子,他们都只有六七岁年纪,正吵着要喝甜汤呢。”
我暗暗好笑,急忙净了双手,忙忙地做了几盏红枣绿豆蜜饮。萧贵妃那里又派了宫女催了数次,我来不及等它们凉下来,便急急地往前殿暖阁送去。
还没踏进暖阁,便听到里面传来几声笑语,还夹杂着孩子清脆的童音。待我进去后,正趴在地上玩一块七巧木的小女孩儿站起身来嘻嘻一笑:“是甜汤来了吗?”
我微微躬身将蜜饮搁在小几子上,道:“启禀诸位娘娘,这是红枣绿豆蜜饮,因为有些烫,请过些时候再饮用。”
萧贵妃还来不及点头,那个坐在苏绣若叶软垫上的小男孩便一溜地跑到了小几子前,拿起一盏蜜饮就要喝。谁料手一滑,整碗蜜饮便倒在了身上。
这蜜饮其实已不算很烫了,然而倒在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身上还是够受的。只见他小嘴一嘟,便嚎啕大哭起来。
我大惊失色,急忙跪倒在地,冷汗很快便一层一层地漫了上来。
左侧一个面容娴静的女子急忙蹲下身哄着男孩儿,萧贵妃亦是忙不迭地唤人取来干净衣裳给他换上。
慌乱结束后,萧贵妃才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我,一掌拍在椅子上:“该死!”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勃然大怒的样子,急忙磕头道:“娘娘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萧贵妃冷然看向我:“你自然该死。若是烫伤了五皇子,你便是有十颗脑袋也得一并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