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公公点头,熟络地抛了一个银锭子在她手里:“这是贵妃娘娘赏给你们喝茶的。你们几个动作麻利些,贵妃娘娘还等着她回去伺候呢。”
黑婆子将银锭子往怀里一拢,脸上却显出了为难之色:“公公,这事只怕有些难办。大皇子身边的德公公,还有方才那贱婢可都说了,昨夜最后一次见翠屏,便是见到翠屏与她起了争执。这……”
我急忙解释道:“奴婢昨夜是在去御医院为娘娘拿东西的路上与翠屏姐姐说了几句话,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黑婆子朝我露出几颗黄黄的牙齿:“姑娘,德公公与那贱婢的话可不是如此的。他们都说是在事发的那口古井边见着你和翠屏争吵,后来便不见了翠屏,只见你一个人慌慌张张地离开。”
原来方才那个面熟的小太监是德公公。
我急忙跪了下去,连连叩头:“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真的只是与翠屏姐姐说了几句话而已,连争执都不曾有过。”
黑婆子阴恻恻地瞧了我半晌,对着夏公公道:“既是贵妃娘娘的人,本来老婆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皇上下了旨要彻查……不如这样吧,姑娘在这牢里将就一晚,待老婆子多查问些宫人,便能还姑娘清白了。”
夏公公斟酌了片刻,微微点头:“如此也好,杂家便去回了萧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看重她,你可得好生顾看着。凭什么再要紧,也要紧不过贵妃娘娘肚子里的皇嗣,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慎刑司的牢房黑暗得如同幽冥地狱,凌乱的枯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霉腥味,黑漆漆的四周只看得到一缕微弱的烛光,却能清楚得听到从四处传来的幽幽哭咽声,仿佛来自黄泉的召唤,透着无限凄惘。
我在枯草上坐了下来,思索着这整个事的前因后果。
宁妃是宫里的老人了,早在皇上还没有登基时就已经陪伴在皇上身边,身份虽不算很高,却是宽柔敦厚,温婉良淑。只是岁月匆匆流过,红颜已老,只能眼睁睁看着君恩如流水般逝去。好在皇上对她还是敬重的,虽不再宠爱她,却也不曾苛待了她。只是她终究已是个不再得宠的妃子,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又没有子嗣,在宫中早已没了任何势力。她的掌事宫女死了,实在没有必要惊动皇上。
看来这一次,定是有人故意要拿这件事做文章。只是可怜了翠屏,白白做了棋子。
亦不知过了多久,我正靠着冰冷的墙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只听见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模样陌生的公公跟着那黑婆子到了我面前,语气疏离冷淡:“你就是彭初月吧,皇后有传。”
我怔了一下,那黑婆子已然不耐烦地呼喝道:“贱婢发什么呆呢,还不赶快随何公公走。”那凶恶的态度与之前所见的判若两人。
皇后的殿阁里满满地坐了一屋子的妃嫔,却是个个噤然无声,气氛压抑得古怪。萧贵妃也坐在那里,面色微微有些苍白。
待我到了后,还未来得及行礼,皇后看我一眼,突然提高了声音喝道:“大胆奴才,还不跪下。”
我急忙跪倒在地,只听皇后用力拍了拍凤座的扶手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中害人性命。”
我大惊失色,连连磕头:“奴婢冤枉,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呀。”
皇后冷哼一声:“人证物证皆在,你还要狡辩不成?何必安,把那两个奴才拖上来。”
很快便有两个血淋淋的身体被拖到了面前,正是慎刑司所见的那个宫女和大皇子身边的小德子,只是他们二人此刻衣衫破烂,浑身伤痕,气息微弱地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
皇后端起茶盏,将脸埋在了那氤氲热气里,萧贵妃看着他们二人,面色严峻:“你们二人是亲眼所见我的宫女害死了翠屏?”
小德子和宫女有些惊惧地看了萧贵妃一眼,又瞧了瞧皇后,低了头不敢言语。
皇后猛地将茶盏掷到了他们二人面前:“混账,贵妃娘娘问话,还不一五一十招来。”
那宫女吓得一个哆嗦,也不敢抬手抹去满身淋漓的茶水,只是颤着声音道:“启禀……启禀娘娘……奴婢……奴婢只是看见她与翠屏争执……”
卢贵嫔“嗨”了一声:“这怎么能算数呢,不过是起了争执而已嘛。”
皇后无声无息地看了卢贵嫔一眼,转向小德子。
小德子深吸了几口气,身子不再发抖,似乎是冷静了下来,看着皇后深深叩头道:“回娘娘的话,奴才昨夜跟随大殿下回毓庆宫,半途瞧见了翠屏姑姑正在与她说话,她神色慌张,翠屏姑姑却是皱着眉头,说了没几句二人便争执起来。大殿下见她们在宫廷内放肆,便斥责了她们几句。后来……”他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她们二人被斥责后也就散了,但是后来大皇子命奴才去承肃殿取东西,奴才路过那条小路,便瞧见二人又站在那里扭打。当时她……她很是凶恶,直嚷着要……要给翠屏姑姑好看。奴才本想去劝几句,又怕大皇子等得急了,这才……”
说到这里他又是连连磕头:“请皇后娘娘饶了奴才吧。”
小德子的这一番话虽是胡诌,却说得滴水不漏,让在座的诸位妃嫔皆皱起了眉头。
我又急又气,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究竟是为何,他要这样说?他为何要这样陷害我?
片刻的沉寂后,柔妃轻轻开了口:“方才娘娘说,人证物证皆在。眼下人证是有了,那物证……”
皇后有些意外地看了柔妃一眼,朝着站在身边的宫女颔首示意,那宫女便抬手将一块宫牌丢到了我面前,宫牌上清清楚楚刻着一个彭字。
宫中侍女和内监皆有宫牌在身,刻的是自己的姓氏,方便检查。只是这个宫里的宫人有上千名,姓彭的又何止我一人,单凭宫牌为证,似乎太过草率。
想到这里我悄悄摸了摸腰间,背上猛地冒出涔涔冷汗——宫牌不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