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了一步低头道：“对不起。”
正要离开，那中年男子伸手拦住了我：“等一下，你可就是……萧贵妃宫里的那个宫女，昨日进到皇上面前的泡泡糕和酒酿天鹅蛋便是出自你手？”
我惊讶之下已然猜出眼前之人的身份，微微屈身：“奴婢便是初月，昨日之事多谢周师傅相助。”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你倒是个聪明丫头，昨日的两道点心皇上吃着赞不绝口，显见你的手艺确实不错。之前你可曾拜过什么师父？”
我摇头谦卑道：“不过是幼时在家中读过几本古籍，加之母亲醉心厨艺，初月跟随母亲耳濡目染，才略得几分皮毛。”
于是他笑了一笑：“那便好好用着你的才能吧。”
回到泰宁宫炖了千里香蜜燕窝，送到暖阁时，萧贵妃正在翻看一本册子，桔梗示意我在下侧稍后，而后上前轻声道：“娘娘，您且歇息歇息，喝点燕窝吧。”
萧贵妃突然用力将手中的册子掷到地上，恨恨道：“十名秀女中竟有三名出自容氏一族，只可恨本宫的家中没什么优秀的女子可送进宫来，倒叫他们占尽了便宜。”
桔梗见状，附在我耳边小声道：“眼前这个情景，娘娘怕是没什么心情吃燕窝了，午膳后娘娘要去太**里商讨新秀女入宫一事，晚膳也会在那里一并用了，所以今日就不必伺候了。”
我有些迟疑：“姑姑……娘娘身怀有孕，昨日又动了胎气，如此劳累是否会损害了身子？”
桔梗有些发愁地皱起了眉头：“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呀。新晋的秀女明日就要入宫来了，这一回选秀容贵妃占尽便宜，往后那些新人们一个个得了宠，咱们娘娘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我想一想，将手里的燕窝交给了桔梗：“姑姑，这燕窝是奴婢用千里香蜜炖的，不但滋润香甜，更有舒神补气，养颜美肤之效，请您得空劝娘娘喝几口吧。”
如此一日过得悠闲自在，只是想到家中之事，我心情不免烦闷，晚上便只草草喝了一碗百合莲子粥就歇下了。入梦虽早，却在午夜惊醒过来。夜色迷蒙间，只看到朦胧的烛光，忽明忽暗。
我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正要继续入梦，不知何处突然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在这寂静漆黑的深夜显得诡异而妖魅。我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坐起身来。
上回挨了板子后，为了方便照顾我，我一直是住在宫女们的大屋子里的。但是伤好之后，桔梗便将我挪出了宫女们的大屋子，叫我单独一人住在这小屋子里，一来是因为大屋子实在拥挤，而来也是为了方便我随时起身为娘娘效力。如今这歌声，应当是从其它的屋子传来的吧。只是夜色寂静，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这般恣意歌唱，也不怕惊扰了萧贵妃吗？
我赤着脚走下床，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慢慢坐了下来。
歌声并没有消失，在我静下心来后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我默默地听了一会儿，这是一支江南曲子，唱的是小姑娘情窦初开，思念情郎时内心的欣喜和羞怯。唱歌的人嗓音甜腻温软，仿佛一碗滋味甜美的糖蒸酥酪，尝起来爽滑可口，叫人欲罢不能。只是在这暗夜中，这婉转悠扬的音调却更显得有些阴森凄厉。
我只觉得心里更加烦闷，踌躇了片刻，套上了鞋子往屋外走去。走过长廊，歌声渐渐微弱下去，飘忽不定，我有些惊疑地停下脚步，仔细辨认着方向。
循着歌声的源头慢慢走着，不知不觉竟穿过了那一丛茂密的紫藤萝，又拐过了一汪鱼潭，绕过花架，来到了一扇灰色的小门口。还没进门就已经感受到一股森森阴气扑面而来，灰色的门上悬着一把极大的铁锁，在沉沉夜色下流动着诡异的光芒，教人心中无端发颤。
我呆呆看着这扇门，夜色寂静下，这灰扑扑的门仿佛幻化成一张血盆大口，几欲将我吞下。
歌声已经停了下来，四周只闻得初夏的虫鸣和清风扫过几根孤零零的细竹时发出的窸窣声。我知道自己应该早点离开这里，可是仿佛有一股巨大的魔力吸引着我，叫我双腿动弹不得。突然只听得一声细微的吱呀声，我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吓得转过身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到了屋子里，我重新躺回床上，可是却再没有丝毫睡意。那扇门的后面住着谁，是谁在唱歌，这里有一个怎样的秘密？
这样睁着眼睛捱到了天明，第二日清早，趁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我悄悄扯过青黛：“昨夜你可听到有人唱歌？”
青黛面色一暗，急忙摇头否认。我想了一想，便又道：“青黛，我前些日子听小宫女们说了几句话，一时有些好奇，想问一问你。泰宁宫中，可有什么隐秘的地方，或是……类似禁地一样的地方？”
青黛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愣了好久才道：“你……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事，是哪个嘴碎的丫头在背后乱嚼舌根？”
我正欲再说，她已是一把捂住我的嘴，扯着我到了角落，见四周的人都在忙碌，没有注意到我们，才缓缓道：“初月，方才你说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见，你也当做自己从没有问过吧，以后可再不要提起这个了，若是传到桔梗姑姑和贵妃娘娘的耳朵里，咱们都活不了。”
我见她这样说，也不好再问下去，虽是满腹疑虑，也只能住了口不提。
正伺候萧贵妃用早膳，桔梗匆匆走了进来：“娘娘，新进宫的秀女们来了。”
萧贵妃有些意外地阁下了手里的银筷子：“这么早，可去见过皇后了？”
桔梗点头道：“已经去过皇后那里了，说正是皇后娘娘吩咐过来的。”说着她又上前了几步，附在萧贵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萧贵妃面色微变，点头道：“让她们在暖阁候着，本宫稍后就到。”
随后她转过头来，对着我道：“初月，你也随本宫一同去见一见这些秀女吧。”
